“妈妈!”我惊叫着,心里一紧,打开门奔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无数次令我惊悸的画面——原本为了防止她伤害到自己,才将她捆绑起来,谁知她不知何时已经挣开束缚,披头散发地用头一下下去撞墙壁。
“妈妈,不要……”我扑过去,紧紧地抱住她。
“妈妈,你别这样,我是秋涵啊,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我的泪水已经流满了脸庞,疯狂地呼唤着,试图唤醒发狂的母亲。
四周邻居显然也听到了声音,纷纷关紧了大门。
那些残酷的话语伴随着砰砰的关门声,一句句飘进我耳中:“这家人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丈夫意外地出了车祸,妻子又疯成这样……”
我咬紧了唇,抑制住哭声,绝望地抱紧了妈妈,抬起头看到跟随我进来,此时被眼前的情景震慑得不知所措的任苍生,我的心一阵刺痛。
任苍生……你所期待重逢之后的信任、温暖,现在这个被成长烙印下伤痕的我什么也给不了。
我忘不了任苍生当时的眼神,震惊、茫然,还带着一丝丝的哀伤。那个夜晚,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沉默地帮我照顾着发泄到精疲力尽后瘫倒在我怀里的妈妈,扶着她吃下*神经的药,盖好被子,然后用手帕温柔地为我擦试泪水。
“阿姨这样多长时间了?医生没有给出好的治疗方案吗?”
“没有。”我低声回答。
他拉我走出卧室,将门关严,思忖地说着:“这样精神类的病症,有效的药物,我倒是知道几种……”那些生僻的药名一个一个从他的口中说出,“你爸爸呢?他不在家吗?让他去买药呀?”
“我早就没有爸爸了!你懂吗?”我终于忍无可忍,对着他大叫了起来。任苍生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
我始终记得,多年前的爸爸抱起我,笑着对我说:“秋涵啊,你是爸爸的好女儿,要记得,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坚持自己的信念走好自己的路。”
虽然懵懂,那两句话却被我一直记在了心里。
那个阴霾的雨天,小小的我抱紧布娃娃,用着崇拜的神情看着身着警服的爸爸仗义执言。
他拒绝了有势力的人的威逼利诱,说出了亲眼所见的证言,还了某人的清白。可几天后,他便“意外”出了车祸,离开了人世。
肇事方要求私了,受到威胁的妈妈那惶恐无助的表情,是我心中无法忘记的伤。尽管那时的我还很小,但我也懂得了一个成语,叫做“只手遮天”。
从此,我的生活彻底改变。爸爸不在了,妈妈精神崩溃,长年治疗使得家境愈加艰难。
所以任苍生,求你,不要惊讶你所看到的这一切,不要鄙薄我的处境,更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讲着那些不痛不痒的建议。
所以我觉得此时的任苍生前所未有的讨厌。他从小处在优越的环境之中,吃穿不愁,即便像现在一样来到小镇上学,也仅仅是为了“锻炼自己”。所以他怎么会懂得我心里的难过和委屈!
像他这样的人,以“青梅竹马”自居,即便是为了帮我解围,可他不会想到,他口中那些暧昧不明的玩笑,只会使我更加难堪。
那天的任苍生被我赶出了门,大门在我眼前闭合的时候,目光碰触到他的眼神,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我躺在床上,一面担心着妈妈,一面记挂着被不良少年抢走的录取通知书,心情焦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正准备直奔凌宇轩家,让她帮忙寻找朱小畏拿回通知书。打开门的时候,竟发现了一罐薰衣草茶,包装已经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模样,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放下它的人是谁。
我打开包装深深地嗅了嗅,那沁人心脾的芳香缓解了我急躁的心情。任苍生……
路上,我居然遇到了朱小畏。一身黑衣、笑容邪气的少年,倚在巷口的矮墙上。他仿佛早就知道我住在这里一般,见到我之后,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的通知书!”我不管不顾地就向他冲过去,完全忘了他是个不良少年。
他伸手一推,径直把我压在墙面上,皱着眉头看我。“小姑娘,你真有趣。”
我讨厌这种被压制的感觉,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敢笑话我名字的人,你是第二个。”他说着,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戏请地笑着吓唬我,“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我呆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阳光过于耀眼,一时竟让我目眩神迷。
朱小畏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通知书往我怀里一塞,转身就要走。
上天作证,在那个不眠的夜晚里,我真的是考虑到了种种最坏的结果——这个叫朱小畏的不良少年,会不会怀着报复凌宇轩的心将我的通知书撕毁,会不会提出条件难为我和凌宇轩……单单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还给我。
原来他并不是那类不讲道理的不良少年,我的心骤然放松,未经思考,竟脱口而出一句:“谢谢!”
“道谢?你只不过是凌宇轩的朋友罢了,我干吗和你过不去?”朱小畏一脸不屑,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自己怎么了,竟然跟上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去哪?”
“和你有关系么?”
“你还会找凌宇轩的麻烦吗?”这才是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
他没有答话,双手*裤袋里,微微仰头,气宇轩昂。
是的,他还没来得及去找凌宇轩的麻烦,麻烦就先找到他了。几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忽然从四周闪出,个个嘴里叼着烟,把我们围到了中央。
“朱小畏,了不得,大清早的就在泡妞儿?”
“我跟这女人不熟。”朱小畏瞬间满面寒霜,语气冷淡如冰,“想找麻烦的话麻烦换个地方。”
那些人怎会听他的话,立刻动起手来。
我被几个人推搡到了一边,那些人集中精力地攻击朱小畏。
只见黑衣少年,敏捷地闪躲着周围的拳脚并给予有力的回击。
初次被卷入危险的我,想逃走,脚却软到迈不开步子。我想喊人来阻止他们,头脑却空白到喊不出声。
时间残忍地流过,直到最后一个混混狼狈地逃走,朱小畏踉跑了一下,扶住了墙急促地喘息着。
我终于恢复了意识,战战兢兢地站起身走过去,伸手想要帮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我想起他在处于危险时,还不忘把无辜的我抛出事外,有些百感交集。
“你哭什么。”他不耐烦地帮我抹了一把眼泪,“这点伤死不了。”
“谢谢你保护我……”
他愣了一下,忽然轻蔑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不是保护你,我跟你很熟吗?”
我呆若木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习惯性地微微扬起下巴,纵使狼狈也难以掩盖骄傲的神气,说完不再理会我,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你给我站住!”这时却有人大声地喊住了他。
我转头,意外地发现,竟然是任苍生。
他飞一般冲到我身边,对朱小畏怒目而视。“是你欺负她了?”
朱小畏摊了摊手,目光玩味地看着他,问:“男朋友?”
任苍生用力地点了点头。
“胡说八道!”忽然爆发出来的怒吼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着任苍生的神色渐渐转为黯然,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朱小畏见状,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拖着受伤的腿远去。
我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朱小畏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秦秋涵。”任苍生低声唤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忧郁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六年了,记不清也是应该的,但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回来这个小镇的?”
他再一次这样问我,我站在原地,依旧不知所措,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朱小畏的面容。
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在恐惧中最容易爱上一个人,因为急速跳动的心会让你有种爱上一个人的错觉。”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正确的,但是我想,如果我能早点读到这句话,我或许就不会在这个已经兵荒马乱的青春里,那么突然地喜欢一个人,拼命拼命地喜欢,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