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蓝激动的握住了我的手,喜悦的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我也流泪了。但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有一种酸涩的滋味。
说实话,在我如此一贫如洗的时候我不想遇见什么熟人,何况是安蓝了。假如我要是知道安蓝在金丽桥开饭店,打死我也不会来的。我是个死要脸子活受罪的人。悲观的说,在这种凄惨的情况下被别人认出来就相当于揭开了我心底的伤疤。
“让你见笑了,安蓝,你看我现在混的……”我勉强笑了笑说,但眼泪蓄满了泪水。
安蓝一把攥住了我的手,用善良的语气批评我说:“长潞,你可别和我来这套,咱们都是朋友,你来到我门口就是到家了,知道吗?”她递给我一块纸巾,等我把眼泪擦干,她接着说“刚才阿华给你上菜时,我就看你特别眼熟,但当时我也没想到是你。因为毕竟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可是等到你喝啤酒时,你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你喝啤酒总喜欢嘴对着瓶子喝,而且一边喝还一边玩弄酒瓶盖子,把盖子帖到脸上擦来擦去。这么多年来,我从没看见过有谁像你那样喝酒的,所以一看见你喝酒的动作突然让我联想到了你。这简直都神了。”
她说的那些,都是我不经意间做出来的习惯性动作,我都没留心,而她却深刻地记在脑海里。为什么说心细是女人的一种天性。
“是啊,确实有点不可思议。北京这么大,人多的像蚂蚁似的。再说,我压根没想到你会在北京发展。”
她腼腆的笑笑说:“发展什么呀,开个小吃铺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给我倒了杯茶又问“长潞,你真不知道我在北京吗?”
我毫不隐瞒的说:“从你走就没和我通过信,我上哪儿知道去呀。”
她惭愧的说:“这话说起来有点长,怎么和你说呢?”她撇开这个话题问我说“我有十年没回去了,咱老老家那儿变化挺大的吧?”
“也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越变越穷了。”
“怎么会呢?”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连我这样的都跑出来打工了,家里能不穷吗?”
“你可真会说笑话。去年我遇见一个老乡,她和我讲,咱那边发展的可快了,连村里都通上了公共汽车。”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离家出走时,是步行二十里路才乘上的汽车。”
她感慨的说:“真象一场梦啊,好象现在我还在梦里呢……你吸烟吧?在这随便吸,不碍事。”
我的确犯烟瘾了,但是我口袋里穷的连个烟屁都没有。安蓝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一眼看出了我的窘态,所以她提前为我准备了一包红塔山。
我打开烟盒抽出了一支,刚要往嘴上放,安蓝说她也想来一支,我奇怪的问她说:“你还吸烟?”她风趣的说:“这些年我不也学堕落了嘛。偶尔吸一支玩儿。”看着她轻吐着烟雾,我非常钦佩的说:“一般成功女性十有八九是吸烟的。”她客气的说:“谢谢你的美言。不过我在成功女性之外,我吸烟和成功与否丝毫不沾边儿。”
我非常自卑的说:“不管怎样,反正你比我强多了,你好歹有事业,而我都成了流浪汉了。我这是要饭要到你门上来了呀。”
安蓝生气的说:“你再这么说我就不离你了。在我心目中你一直都是我的朋友,你老是穷客气,那不是故意使我难堪嘛。”然后她乜斜着眼看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带上眼镜的?我记得很早以前你脸上没有这种装饰吧。”
“我上高一那年带上的。”我下意识扶了扶镜框并打趣地说:“戴眼镜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实用而已,和学问没关系。”
“那我为什么没戴呢?”
“那是你明智。”
安蓝哈哈笑出了声,说:“你就这点没变,和以前一样耍贫嘴。”
在谈笑中我们两渐渐又熟识起来,回忆起往事好象就发生在昨天。
正这时,阿华推门露半个脸向安蓝说。“姐,该吃饭了。”
安蓝听完一惊说:“瞧我这记性,光顾聊天了。”她站起身招呼我说“走吧长潞,我们吃饭去。”
“我已经吃饱了。”我昧这肚子说。
“得了吧你。”安蓝拽着我的胳膊说:“你吃没吃饱我还不知道,赶紧的吧。”
“我的确吃饱了,再吃也没地方搁了呀。”我再次争辩道。
安蓝愠怒的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是开饭馆的,还能亏着肚子吗?”
这话说的太暖人心了。尤其,她用了一个“咱。”字,这就更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也说明她没把我当外人。
安蓝开的这个姐妹饭店一共有三个人,安蓝是这个饭店的老板兼小工,因为买卖开的小,养不起太多的人,所以她也和其他人一样的干活。用安蓝的话说:她既是饭店的主人也是饭店的仆人。开饭店是个特殊的服务行业。尤其对女服务员的外貌形象,还是有一定要求的。女孩长的歪瓜裂枣是干不了服务员的。比如那些上档次的饭店,人家那里的服务员长得标准极了,个个亭亭玉立,笑起来像花一样。客人到这样的饭店用餐就算吃咸菜就窝头那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安蓝当然也懂这个,所以她选择阿华当服务员。阿华是川妹子,人长得白净漂亮,说一嘴非常蹩脚的北京话。尤其那身材很是出众,往客人面前一站,财源必然滚滚。也许安蓝这就看中这个请她来的。不过阿华除了公关以外,她也得刷盘子洗碗,什么脏累活都有她的份。这叫庙小养不起大神仙。最后一位就是厨师老刘,老刘今年六十有二,据安蓝说,老刘人品不错,工作兢兢业业,从不偷奸耍滑。不过,老刘实在老了点,他可能是整个北京最老的厨师了。那么安蓝为什么放着年轻厨师不找要找老厨师呢?安蓝告诉我说,老厨师的好处多了。首先,老厨师在做人方面让人放心,老厨师保证不会和女服务员发生狗扯羊皮的关系。即便他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在别的饭店,年轻厨子勾搭女服务员的大有人在;或者老板勾引女服务员让老板娘寻死觅活的也屡见不鲜。
人只有吃饱了肚子,思想才逐渐活跃起来;在肚子干瘪的时候,人就象臭虫似的,满脑子想就是吃。可见吃是最要命的了。
现在我总算吃饱了,精神头也足了,也该想想超出肚子以为的事情了。
下午我和安蓝聊天时,我把我来北京所遭受的一切不幸和坎坷统统告诉了她。我想,既然安蓝把我当朋友,那我就没什么可隐瞒她的。
可是安蓝听完我的讲述,她表现的异常冷静,既没有替我伤心流泪,也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弄得我十分难堪。
“这话该怎么说呢。”她凝视了我一眼喃喃地说。
“怎么了,安蓝。”我心神不宁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