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天气依旧是冷的让人发抖，街上店铺都关着，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是偶尔看得见一两个环卫工人在打扫卫生。

到铺子的时候，菜市场里已经有好几家都开始摆货了。菜市场卖的东西很杂，杂货铺，瓜果蔬菜铺，生鲜鱼肉铺，面食家畜铺应有尽有。

蒋岩的铺子挨着菜市场的出口，是一家猪肉铺。

现在铺子前面正停着一辆小货车，车前站着一男一女。

两人都很年轻，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他们都是小镇上的人，高中就辍学了。蒋岩当时一个人来到云水镇做肉食生意，没什么帮手，经人介绍，就雇佣了他们。

最开始蒋岩还有些犹豫，倒不是因为怕两个年轻人做事不给力，原因在他自己，他想，要是两人出了什么事，就立刻辞退他们，自己辛苦一点，这个小店还是能够支撑下来的。但好在三人相处三年都没什么问题，于是就将两人留了下来。

“哎，蒋哥，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冷死了。”小伙子看见他，就兴奋地叫了起来，他虽是那么说着，但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像是发现一件新奇的事情似的，语气还有些调侃。

小伙子叫张勇，大家都叫他大力，今年20来岁，长得瘦瘦长长的，以前跟着混混们混日子，以至于高中都没上完，他自己也不在乎，以前靠家里人过日子，现在他妈妈生病，家里负担一下子加重，这才出来找了份工作。

他是蒋岩第一个员工，虽然以前不着调，但是下定决心工作后，还是很认真的。让他真正安心在这工作的原因还是他很服蒋岩。

不说以前有人看不惯蒋岩一个外地人在这儿做生意做这么好，心生嫉妒，想要来砸场子，结果被蒋岩轻而易举赶走了。还有之前他母亲生病住院，家里实在拿不出太多钱，那会儿家里亲戚都不愿意借钱，他实在没人可以找，便找上蒋岩，那会儿蒋岩也没说什么就借钱给他了。

大力承认自己以前虽然是个很混蛋的人，没让家里少操心，但是蒋岩对他的恩情，他都记着，所以干活时都很卖力。

一旁的小姑娘也看见蒋岩，也有些打趣他，今天可是蒋岩第一次迟到：“老板昨晚睡晚了吧，这冷天早上冻死人了，我都不想起床了。”

大力笑着嘿了一声：“嘿，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抱着被窝不想起，蒋哥肯定家里有事呗。”

女孩白了他一眼，看蒋岩开了门也跟着进去了。

女孩儿叫罗月萍，今年也20岁左右，到铺子里来只有一年时间，还是大力介绍来的，不过这姑娘也是个手脚勤快的，蒋岩便留在店里了。

“嗯，家里确实有点事。”蒋岩说道，“开始搬东西吧。”说着，进铺子把口罩和外衣脱了。

口罩一脱，便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脸，只看那张脸，就让人觉得这是个十分坚毅的男人。头发永远留着寸头，干净又利索，眉毛浓密，眼睛不大，眸色沉沉，背着眼睛看着时就像是一把利剑直入心底，让人不敢直视，鼻梁高挺，嘴唇紧抿，不怒自威。

就是因为这张脸，之前罗月萍刚来店里时还很怕他，一星期都没敢和他说过话，干活更是不敢松懈，生怕蒋岩挑出错误。

不过相处下来，她觉得蒋岩并不是那般挑剔的老板，除了不怎么说话，对他们都挺好的，她性子也活泼，再加上和大力也很熟悉，没多久就在店铺里混熟了，只是她不像大力那样，直接喊蒋岩蒋哥，她对蒋岩有着莫名的敬畏，就一直叫着老板。

蒋岩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单衣，竟也不觉得冷，穿上工作的薄外套，就走了出去。

每次看见他冬天只穿两件，大力都啧啧称奇，蒋岩比他和罗月萍都大，但是每次大力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年纪大的吧，大冬天的，他都要冻成狗了，蒋哥居然只穿着单衣！

大力和罗月萍也连忙换上工作服，跟着蒋岩出去搬货。

菜市场里，各家店铺都亮着灯，忙着装卸自家的货物，叮叮当当的声音混着人们交谈呼喊的声音，倒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随着天越来越亮，菜市场里的人多了起来，人声嘈杂，一片吵吵嚷嚷声中又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蒋岩和大力将车上的猪肉搬到铺子里，蒋岩力气大，一个人就扛了一整只猪，大力也扛着一只猪想搬下来，奈何他身材瘦小，那猪肉一方在他身上，差点直不起腰，连忙招呼罗月萍来帮忙，罗月萍无语:”我真是服了你了，没那力气每次还要逞英雄。“

“你懂什么，这叫男人本色。”大力叫道。

罗月萍向天翻大白眼，“你快别叫大力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这个称呼的，叫小虾米岂不更好？”

“这叫期望，懂吗？我妈就希望我以后力气大不行吗？”大力反驳。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对吧？”罗月萍又插上一刀。

两人每天都会上演这么一出戏，蒋岩已经见怪不怪了。

货物都搬进铺子里后，罗月萍将案板等工具搬出来，放在店铺门口，顾客要多少，蒋岩就在这里直接切了就卖。

大力把大半块猪肉抬上案板，蒋岩从架子上拿过切肉刀，明晃晃的刀尖看得人头皮发麻。

蒋岩想起早上小猫的状态，心里有些晃神，这猫，能坚持住吧。

切肉刀在磨刀棒上“呲呲”磨了几下，放下磨刀棒，蒋岩扯过猪蹄，整块猪身就被轻松拽到身前，坚毅英气的面庞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动的飞快。

等会中午回去看看，要快点送医院才行。

他先把猪肉上的脂肪快速剥开，卷成一圈放在一旁，接着用刀将肉上的筋膜轻轻踢掉。

处理好细碎的杂物后，蒋岩拉着猪蹄将一整块猪肉转了一圈，切肉刀在肉上轻轻划拉几下，一块完整的里脊肉便被取了下来，接着在猪大腿，以猪骨为横轴，竖着划开两道，然后用手轻轻一拧，“咔咔”几声脆响，一整条猪大腿就被扯了下来。

蒋岩只要一做事就会马上进入状态，脸上永远是面无表情，眼睛手头的事，刚毅的侧脸吸引人的很。

他手部用力时，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时隐时现，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一块猪肉在他手上也像是能玩出花样似的，看着让人过瘾。

罗月萍每天最享受的事就是看着自家老板分解猪肉，这是真的很舒服啊。看着自家老板的动作，罗月萍总会坐在一边和大力感叹，老板这么好看，怎么会来卖猪肉啊，这张脸，比明星还帅啊。

接着是处理猪排骨，刀在猪后骨上从头到脚轻轻一划拉，又改刀围着扇骨划出一个圈，从缝隙中拉住扇骨手腕轻轻用力，一刀一刀划进猪肉深处，一块完整的猪排骨带着敲到好处的肉就被剥下来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在表演一样。

路过的顾客有些也会停下来看蒋岩切猪肉，有些要买的就会等他弄好再称肉，有的则是单纯看着好看来围观的。

“哎哟，这小伙子能干哦，这猪肉剔得好看。”一位大妈在一旁夸奖着。

“我天天上这儿买呢，就喜欢看小伙子干活，利索的很。”另一位大妈也说道。

“哈哈哈哈，小伙子长得也俊，说起来我那侄孙女也跟他差不多大…….”

来菜市场买菜的一般都是大妈们，自从三年前蒋岩在云水镇的菜市场里开张，他这里从来不会缺少女顾客。

小女生们看的时候还是遮遮掩掩，大妈们可就不客气了，那眼珠子恨不得粘在蒋岩身上，每次看见蒋岩那帅气的脸，不少人就感叹说，蒋老板一张这么帅的脸，居然跑到这菜市场卖猪肉，真是可惜了。

很多大妈还寻思着给蒋岩找一份更体面的工作，好让自己家的孩子嫁给他。蒋岩每次听到这些也就笑笑不说话。

遇见这些热情大妈，蒋岩也是有些招架不住，但好在他能在实战中吸取经验，现在就尽量少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笑，只把那些燃烧了熊熊八卦之心的大妈们急的抓心挠肺的。

他专心做着手头上的事。一整块猪肉不过一会儿就弄好了，均匀漂亮的鲜猪肉规规矩矩地放在台子上，整齐得像是军队一样，看着比别家横七竖八放在这的好看多了。

“老板，来扇猪排骨，我炖汤喝。”有人第一时间就喊起来。

“哎，好，四十二一斤，要砍成块儿吗？”听到有人来买肉，大力和罗月萍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这会儿该他们工作了。

“小罗，里脊怎么卖的啊。”

“里脊九块一斤，冯大叔，你要多少啊？”

“把这块猪肝给我称一下吧。”

“好嘞，马上就好！”

铺子外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菜市场是云水镇的大市场，人流量大，生意也干得红火。

蒋岩走进铺子又开始清点今天的存货，今天他点的比往常更快，他挺担心家里的小家伙。

临近中午店铺里的猪肉基本上都卖完后，大力和罗月萍都闲了下来。

蒋岩向罗月萍打听哪里有宠物医院的时候，罗月萍还有些惊讶。老板还养宠物了？看着不像会养宠物的人啊，不过罗月萍也没多问，给蒋岩说了家最近的宠物医院。

中午蒋岩他们都会在铺子里吃饭，大力和罗月萍懒得回去做饭，直接就在店里点餐吃了再回去。今天蒋岩说自己有事，让罗月萍和大力中午自己吃。

货清理好后，蒋岩就径直回家了。

直到看不见蒋岩的背影，罗月萍才用手捅了捅大力，“哎，你说老板养的什么宠物啊？”

大力擦着桌子，眼睛都没抬：“我怎么知道，刚才不是在这儿，你怎么不问。”

罗月萍有些扫兴：“我敢吗？”

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我觉得老板应该养一条杜宾犬，和他气质超配的。”

蒋岩回到家，家里仍旧是安安静静的。

走进房门，一阵暖暖的气息就涌了上来，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

小猫蜷缩在毛衣上，和早上走时一模一样，动作都没换过。

蒋岩蹲了下来，手搭上小猫的脑袋，他这才发现小猫的样子，它眼睛紧紧闭着，嘴巴泛着白,像是没有生命痕迹一般，若不是还有那浅不可闻的气息，真像是死过去了一样。

蒋岩心下一沉，眉头皱了起来，连忙小猫带着毛衣一起裹了起来，抱在怀里，出了门。

罗月萍说的那家宠物医院离蒋岩住的地方还有一个段距离，蒋岩打车过去还挺快。

蒋岩一进去就看见值班的护士。送到医生那里了解了大致情况，还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查。

蒋岩看了看时间，给大力打了电话过去，说下午让他守着店铺，自己要晚点过去，有事电话联系。

给小猫检查完后，医生说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报告才出来。蒋岩问要等多久，护士也没个准头。

蒋岩心里有些烦躁，面上愈发冰冷，他直接加了钱，让他们尽快出报告。

护士听他报的价，又迎上那锋利如刀的目光，赶忙去诊室找主治医生了。

蒋岩看护士走了后才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样急躁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小猫，那么小小的一只，昨天晚上还能喵喵叫的，现在就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没了生机。

这样的小猫让他想起曾经病床上的母亲，她也是这样，在这带着病气的白色的、充斥着消毒水味的医院里，身体慢慢变得冰冷。

蒋岩突然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像是被水淹没的窒息感，他连忙调整了呼吸，大口喘了口气，这才慢慢靠在座椅上。

医生也很快就来了，和蒋岩说了手术事项，签了协约书，小猫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医院里现在还没什么人，中午好多医生护士都去吃饭了，手术室门前的走廊空荡荡的，惨白的灯光打在地板上泛着冰凉的光，远处的走廊上没有开灯，在这冬季的，有些阴沉的天气里，医院显得有些阴沉。

蒋岩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恐惧感。

那些他想逃离的、躲避的感觉又来了。

他已经很小心翼翼了，所以，连动物都逃不过吗？他从来不喜欢收养小动物，他们的生命太脆弱了，他不想总是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在自己面前消失。

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蒋岩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长椅上。

下午护士医生们又开始忙碌起来，蒋岩还是坐着没动。

直到他这边的手术室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才动了动眼神。

门打开了，蒋岩立刻站了起来，腿上**的感觉传来，他没理，硬是走了过去。

“怎么样了？”他声音有些干哑。

他瞥眼看见小猫毫无知觉的躺在推车上。

医生摘了口罩，道：“你之前给她包扎得很好，不过这猫伤的太严重，手术后还需要好好调理，之前检查她内脏各方面都问题，想恢复都是个问题，完全好的话，没太大可能。它刚才打了麻醉，可能要等一会儿才醒。”

蒋岩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丝愣怔。

随即才轻轻说了句：“好。”便回身去看被护士推出病房的小猫。

做完手术后在医院又到了会儿，拿了要给小猫用的药，蒋岩这才抱着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