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冉知道纪司青在打量自己,却没办法从他的话里窥见他的情绪,不知道他此刻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所以最后也只是给出了一个避重就轻的答案:“我还没想好呢。”
接下来的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此时车内仍旧播放着暧昧的音乐,但两人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两人一直沉默着到了纪司青交代过的地址,陈冉把车停在小区门口。他下了车,走到她那侧,低头对已经按下了车窗的她笑道:“今天谢了,回去的路上你注意安全。改天你有时间的话,我正式请你吃饭道谢。”
陈冉点点头,眼见着他要转身,忍不住脱口而出:“纪司青,我确实挺喜欢你的,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怎么样,给个机会吗?”
大概因为刚刚路上的尴尬,此刻陈冉的笑容里有了些难以掩饰的复杂。路边街灯昏黄,纪司青清俊的眉眼在夜色中显得柔和了些:“我对你印象还不错,但是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
陈冉还来不及为前一句话欣喜,就又因着后半句里的潜台词而呼吸一顿。
“合则来不合则散,我不强求别人,也不喜欢别人强求我。不过我有个底线,只要不越过这个,一切都好说。一旦越过去了,那……”
纪司青并没有把话说完,陈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所谓的底线的内容,应该不会让她觉得多么愉快。
她问:“什么底线?”
他一直拿在手里的那支烟终于点着了,抽烟的姿态落拓又潇洒,道:“不能招惹西姐,让她不高兴。”
这算什么?陈冉回过神来,努力克制着才没有冷笑出声,许久之后,才反问了一句:“如果她招惹我呢?”
纪司青垂眸看她,明明嘴角还带着笑,但说出的话听不出温度:“忍着、让着、避着,都可以。如果什么时候觉得忍不下去了,那就散了。”
陈冉勉强扯出的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你们如果郎有情,妾有意,干吗不直接在一起?拿别人当你们感情的试金石吗?”
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纪司青丝毫不以为意:“我对西姐没有你以为的那种感情,但在我心里,她确实比谁都重要。”说完之后,他也不等陈冉回答,转身直接朝小区里走去。
纪司青对简宁西,从来无关爱情,而友情又绝对不足以高度概括他对她的感情。在他看来,他们之间更像是亲情,甚至远比寻常的姐弟情更深厚。他们都是彼此生命中永远无法忽视的存在,分不开,但更靠近的话,他做不到。
在酒精的作用下,纪司青的头一阵一阵地跳着疼。他等电梯的时候,又想起简宁西吹了风之后异常苍白的脸色,知道她前一阵子感冒还没好,今天这么一折腾最迟明天肯定会发烧。他眼看着电梯来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用力揉了揉额角,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不省心。”
简宁西睡到半夜果然开始发烧,好在她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乖乖地把该吃的药都吃了,所以她从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之后就一直昏睡,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彻底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睡梦里到底出了多少汗,头发散乱着贴在鬓角边,连被子都被打*,全身的关节泛着一种困乏的疼,就像是已经老化到锈迹斑斑的机器零件。
洗了个澡之后她终于感觉清爽了些,穿着长至脚踝的宽大睡袍下楼,拖鞋踢得吧嗒吧嗒响。
晨光早已经顺着大大的玻璃窗溜了进来,简宁西迈下最后一级台阶,空气里食物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做了什么好吃的,孙姨,好香啊!”
厨房里走出来的中年妇女长得慈眉善目,走到简宁西身旁,抬起手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随后便皱了眉:“果然发烧了。”
“果然是什么意思?”简宁西笑着问道。她在餐桌旁坐下,随后看到孙姨从厨房端出来的东西,神情顿时一片了然,“纪司青来过了?”
她怪癖不少,每次发烧之后喜欢吃东城何记的流沙包算是其中一个,而这件事儿始终是由纪司青包揽的。
难怪,明明她昨晚回来之后直接回了房间谁也没惊动,孙姨也能知道她发了烧。简宁西看着那碟流沙包,笑叹了一声。
“不是‘来过了’,是没走。”纪司青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简宁西有些惊讶地回头,他正从不远处的客房里出来,看起来刚洗过澡,头发还湿漉漉的。他坐到她身旁,打了个哈欠,道,“昨晚把流沙包送来之后我头疼得厉害,就直接睡这儿了。”
简宁西对此倒是并不意外——纪司青不仅有这里的钥匙,而且从小就经常在这边住,所以那间客房说是客房,实际上早就成了他的地盘,里面他的东西一应俱全。
“当时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干吗这么折腾,今天早上再去买也一样。”简宁西看着纪司青说道。他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道:“上次不是你说得提前买来放过了夜,然后再热一热更好吃?”
简宁西不说话了,收回视线抿着嘴直乐。
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玫瑰花香,来自同一款沐浴露。
孙姨把面端出厨房:“你们先吃吧,你小婶陪老首长他们逛花市去了,一会儿才回来,我等他们一起吃。”
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被端上了桌,再配上几碟再普通不过的家常小菜,在纪司青看来,都是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踏实和温暖,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有这里才能带给他这种感觉。他端过面碗,喝了一口汤,眼角眉梢都是知足,吃了几口之后还不忘叫道:“孙姨,你这个鸡汤面已经是能进国宴的水准了。”
“你就会哄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孙姨仍是被哄得很开心,“知道你们都喜欢,那就多吃一点儿。对了,我还熬了蔬菜粥,想喝的话我去给你们盛一点儿。”
两个低头吃面的人齐刷刷地摇了摇头。孙姨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转身又进了厨房。
简宁西把纪司青喜欢吃的一碟小咸菜往他那边挪了挪,问道:“你的车什么时候修好?待会儿开我的车走还是让人送你?”
“开你的。车不自己开我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你爸这两天好像在家,你待会儿过去看看。”简宁西知道纪司青听这些会不耐烦,所以也没破坏他吃饭的心情,等他放下筷子才提起这个话头,“你平时不怎么回来,一来就住这边,说不过去。”
纪司青正要去抽纸巾的手顿了顿,随后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简宁西:“我怎么没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居委会大妈的气质了呢?”
简宁西面不改色地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然后说:“吕洞宾当多了呗。”
纪司青:“……”
吃了半碗面,两个流沙包,简宁西的脸色好了许多,纪司青站起身来,道:“现在还早,我再去睡会儿,你半小时之后记得吃药。”
“待会儿看完你爸,走的时候过来接我吧,送我去夕照。”简宁西叫住他,在他眉头皱起来之前解释道,“反正我在家里也是无聊,那边这两天正好在招西点师,我去凑个热闹。”
夕照是简宁西开的店,在工体那边的酒吧街上,被几间规模和名气在国内都数一数二的酒吧包围着,闹中取静,店面的具体性质却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说是咖啡馆、清吧、书吧、茶楼都可以,甚至楼上还有几间客房,是个综合了多种元素的“四不像”。
“夕照一直赔钱呢,对吧?”纪司青想起那个“四不像”就想笑——简宁西对手里最赚钱的生意丝毫不在意,相对来说她最上心的这个却永远在赔钱。
“是啊,心疼死我了。”简宁西声音懒懒的,“所以欢迎纪总有时间的话多去捧场。”
纪司青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抬头看着他,笑着继续说道:“你也可以带陈冉一起过去玩。”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纪司青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对她印象还不错?那看来这次见家长还算是顺利。”
简宁西的手搭在餐桌上,视线扫过手背上清晰的血管和泛着粉色的指甲,最后落在右手中指戴着的那枚素圈上:“你倒是不怕她把我当恶婆婆。”
“什么恶婆婆……占我便宜是不是?”纪司青笑声清朗。简宁西看向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五官在晨光下愈加耀眼。
纪司青继续先前的话题:“不过到时候再说吧,毕竟昨天才刚认识。而且我昨晚说错话应该是把人家惹生气了,人家以后理不理我还不知道呢。”
“没事儿,没有陈冉,还有张冉、李冉、赵冉呢,”简宁西站起身来,朝楼梯走去,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