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
饶都,怀江市。
三月晚春,夕阳西下,黄昏余霞离散的尽头是夜幕初始的降临,属于这个季节的风或温或凉。
伴随一轮圆月高悬,都市亮起了霓虹灯。
挂在天穹的繁星,不管它们怎样去勾勒诗与歌的意境,夜空的景象仍旧是一片暗红与邪恶在环伺,仿佛向世间宣告有一场灾厄的诅咒即将到来。
然,靠近边荒地脉的南区高山,少年衣衫褴褛的静静躺在悬崖上的草坪,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他旁边更是插着一把通体漆黑的斜底直刀。
这把刀名叫黑耀,又宽又直,腥味十足,沾满了干涸凝结的鲜血。
“今晚的风景还是老样子,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你就这么喜欢一个人呆在这里?”
此间,本是祥和的场面,远方却忽然走来一个人,打破了属于另一个人私有的寂静。
这人的年纪跟躺在草坪上的少年相仿,只是他年纪轻轻就长了满头白发,比起多数同辈中人少有殊同。
星光月辉下。
白发少年渐渐靠近,最后坐在牧九歌旁边。
身在这个地方,抬眸即是天边略显低垂的星空,低眸则是万丈悬崖下的都市盛景,哪怕再烦的心境,只要待在这里都会平定下来。
白发少年看了一眼躺在草坪上,血腥十足的牧九歌,“明天就是项导第三次施展开门引的日子了,这段时间你不待在家里好好调整,怎么又一个人跑去野外练刀了?”
牧九歌拿走嘴角的狗尾巴草,脸色淡然,无所谓的开口:“我已经在开门引中失败了两次,那个在你们心中无比神圣的日子,或许对我来说……早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我现在只想安静聆听大自然的音律,倒是你小子,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打搅起我来了?”
白发少年扬起嘴角笑了笑,并没有作出任何相应的回答。
就这样,两人寂静了良久,白发少年顺着向悬崖之下几度倾斜的草坪躺了下去。
一袭温凉的清风扫过,枯叶飘在空中,陆千泽很舒坦的说道:“躺着看风景,确实比坐着看更享受。”
牧九歌响了一下喉咙:“嗯……”
陆千泽偏过脑袋,“对你来说,开门引真的不重要了吗?”
“嗯……”
“可你曾经说过,我们要成为一个绝对优秀的强者!”
“嗯……”
“不去参加开门引,打不开天赋领域的大门,就意味这一辈子都成为不了超凡者,任凭你武艺再高,体魄再强,面对那些真正的强者,你所努力的结果又有什么用呢?”
牧九歌越听越不对劲,“喂喂喂……我几时跟你说过,日子不重要,我就不去参加开门引了?”
开门引,这是一种领域。
一种特殊的觉醒方式。
每个人的一生中,只有三次觉醒的机会,要么完成觉醒,开启超凡之门,要么沦为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你这一生能够成为什么样的人,究竟是天意如此,还是命中注定,不管是谁,都不能左右,即便是那命运,也有偏差的时候!
陆千泽用左肘子撑起半个身躯,饱含几分怒火的斥道:“你还敢狡辩,我今天特地去问了项导,他说你根本就没有报名参加这次的开门仪式。”
牧九歌尴尬的道:“呃……那个,我去报名的时候项墨老师不在,然后就把名额报到楚月璃老师那边去了。”
“重色轻友,难怪帮你报不上名……”陆千泽瞪了一眼牧九歌,把情绪平复之后,就安安静静的重新躺下去。
寂然间,他随手在旁边扯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上:“其实,我也把我的名额报到楚月璃老师那边去了。”
牧九歌咯噔的顿了一下,缓缓侧过脑袋嘴里吐出一个字:“草……”
夜色渐深。
生长在山崖上最好的风景,也终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再一如既往的动人。
这个时候,牧九歌豁然起身,拔起插在身旁的黑色直刀,又从另一边捡起刀鞘。
低头看了一眼陆千泽:“该回家了,还躺着,你是打算一个人留在这里过夜吗?”
沾满干涸鲜血的刀入了鞘,牧九歌将之背在身上立即朝家的方向走去。
随后,陆千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十指交叉的双手垫在脑后,悠哉地跟上了前者的后影。
走下山脚,绕出灯火昏暗的偏僻小道。
时辰将近午夜的都市,大街小巷拥挤的人群明显稀疏了很多。
不过……热闹的声音依旧刺耳,这便是来自无数先辈燃尽鲜血所铸就的盛世。
“阿九,早点回家,千万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压力,明天开门引仪式,我们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左边十字路口,短暂的停留是一场道别。
人行灯亮了,陆千泽走过马路,那道悠长的身影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牧九歌的视线范围。
好友顺着家的方向离开之后,牧九歌也没杵在原地,他向左拐了个弯,走到距离自己位置最近的公交车站进行等待。
他的家距离这里挺远的,好在十二点半之前,还有最后一辆末班车可以坐。
可是,牧九歌在站牌旁等了很久,时间渐渐接近十二点半。
他所要等的末班车,依旧没有等来。
“看样子,我早就错过了最后一班!”牧九歌摇了摇头,已经不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
于是,两只手**口袋不停地来回摸索,后来也只是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
眉头一皱,他又不甘心的拿出手机打开数字钱包,发现余额只有‘3.68’元。
此刻的少年,终将还是向贫穷一如既往的低了头:“真TM穷啊,打车回去是不可能了,步行吧……”
平日里,牧九歌外出锤炼体魄和刀法,十二点半之前等不到末班车,在身上又没钱的情况下,最后只能一个人悻悻的走路回家,那也是经常执行的流程。
反正,这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就在牧九歌离开公交站没走多远时,忽然间,天上莫名的下起了一场大雨。
这场雨殊为不同,本是暗红多年一丝未变的夜空,此刻竟被染上了一层蓝色。
蔚蓝的雨滴,在那银月星光的照耀下,宛若一枚枚坠落的星辰碎片般,格外透亮。
“嘿,奇了怪了,天上怎么就突然下起了蓝色的雨,连夜空的颜色都变了,该不会是有什么不祥的征兆吧?”
“满天星光还下这种不一般的雨,今天不寻常,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切,两个胆小鬼,怕什么啊,不过是颜色不同的雨而已,瞧把你们吓得胆颤心惊的。”
“四眼狗熊,我们几个之中这里就属你胆肥,实不相瞒,我第二扇门的天赋领域叫做‘预示’,我刚刚测算了一下,预示的结果毫不意外,今晚为‘子午凶夜,祸都初章’!”
五六个簇成一团的后生仔,其中男女相伴,正处于牧九歌右手边与他同行。
他们几人的交流,凑巧被牧九歌尽收耳中。
“子午凶夜,祸都初章……那意思岂不是这里要遭殃了?”那个被称呼为四眼狗熊的眼镜青年,脸色一变,听出了不详,刚才那过人的勇气也莫名蒸发了。
一位黑发垂腰的女子问道:“阿战,解题的意思是不是从今晚开始,我们怀江市要乱了?”
拥有‘预示’能力的阿战点了一根烟,努力平复惊恐的心境,“我能通过第二门看见了一些画面,出于我的水平有限,看到的场景很模糊。
可能不止我们怀江市有危险……
我们整个饶都,甚至其他都郡,都有可能会受到‘不详祸端’的影响!”
他停了下来,郑重的看着同伴,“诸位同事,我笃定,今夜子时之后,注定是一场不太平的开始,这件事不要对外声扬,我们先回去通报局长再做对策!”
“好……”
几人连连点头,脸色暗沉,没人再说话,开始向前方极速奔行,准备赶回去通报上级部门。
可是,就在他们没走多远时,那名黑发垂腰的女子忽然顿住脚步,身子微微一侧,脑袋朝着身后扭动,目光冰冷的斜视了一眼后方,最终停留在一个看似普通却又不同寻常的少年身上。
“舟,怎么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蹊跷?”走在最前方的几人回头。
被称为‘舟’的女子彻底转过身躯,指着衣衫褴褛,浑身沾满鲜血的牧九歌:“他,似乎听见了我们所有的会话!”
四眼青年蹙眉,眼镜向上抬了抬,“舟,你行事太谨慎了,他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而已,那么大惊小怪干嘛?”
阿战苦着一张脸走到舟的身旁,按下她的手笑道:“不用紧张,这个少年我见过很多次了,有段时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这个点回家。
而且,他经常一个人在城外的边荒地区,寻找普通野兽锤炼刀法。
以前出于好奇,我偷偷跟踪过几次,发现他是南区‘平安村’那边土生土长的孩子,这家伙的小名好像叫‘阿九’……”
“阿九?……”
听完之后,舟终于放下警惕和戒备,那张美艳而冰冷的容颜对牧九歌微微一笑,颇感歉意的道:“弟弟,既然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还请不要对外宣扬,最好是赶紧回家吧。
……今夜,不太平!”
大雨冲刷之下,牧九歌脸上的血渍掺杂了蓝色的雨水顺着下巴滑落。
少年抬起一张干净的面孔,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那么一瞬间,那几人转了个身,走进一扇凭空出现的漆黑大门中,直接就从他的眼前伴随着那扇大门消失不见了。
这种消失的速度只是一眨眼,对于平凡的牧九歌来说,只能用人间蒸发这个词去形容了。
不过,那几个人离开之前,他隐约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声音……
好像是,“第三门·虚空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