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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度诺从公司离开时,天空即将被漆黑染透,而城市也早已换上了霓虹的装束,开启了另一种人间极乐。即使是这座城市夜生活最为繁华的街道上,刘女士的红色SUV也足够吸引眼球。

度诺坐在副驾驶位上,望着窗外五颜六色的光点向自己身后飞快地掠去,这些光点在速度的拉扯下变成了一团团绚烂的雾,朝着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渐渐的将他裹的密不透风,接着由皮肤开始向里面慢慢渗透,将名为“**”的液体注射到每个细胞当中。

刘女士看着度诺的侧脸,仿佛即将饿死的人看到了满汉全席。她强忍住“进食”的**,娇滴滴的对度诺说道:“我们要去的那家酒店可有名了,他们家的蜗牛,味道在全市都数一数二。”

度诺仍然看着窗外的街道,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要是酒店老板,一定把菜直接送到客房里。”

红晕早已爬上刘女士的脸颊,她悄声细语的说道:“他们就是这么做的,这家酒店只有客房,没有餐厅。”

度诺抬起右手撑起了下巴,对着车窗玻璃说道:“蜗牛么……还真没吃过呢。”

听到这句话,刘女士像打了鸡血一样的猛踩油门,汽车也发出一连串响亮的咆哮,向远处飞驰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度诺的身体逐渐地恢复了知觉,让他可以睁开沉重的眼皮。此刻的屋中伸手不见五指,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摸索着打开窗帘,刺入瞳孔的并非是耀眼的阳光,而是那依旧迷幻的霓虹灯带。他转身看了看房间:丢得到处都是的衣服,不少还散落在了地上;吃得一片狼藉的餐桌,明显有红酒打翻的痕迹;至于空荡荡的双人床以及那形状扭曲狰狞的床单……看来刚才在酒精的作用下,二人都短暂的丧失了理性,让动物的本能统治了自己。

刘女士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度诺猜测这位早年丧偶的单身贵妇,肯定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激情过后从情侣酒店出来的样子,这应该是她最后的矜持。想到这里,度诺突然发现自己只记得刘女士的姓氏,竟然忘记了她的名字,他苦恼的挠了挠头,然后将这件事情丢到了一旁。

度诺拖着有些麻木的双腿走到餐桌前,想找些残羹剩饭补充一**力,可桌子上只剩下了食物的残骸,那模样连充饥都成问题。度诺又尝试寻找手机或者房间中的电话,想要点个外卖,或是呼叫客房服务来弄点吃的,但在黑暗中环顾了一圈之后也果断放弃,毕竟他又不是猫,既没有夜视的能力,也不想看到刺眼的灯光。饥肠辘辘的他只能默默的爬回床上,想用睡眠赶跑这磨人的饥饿感。

就当他感觉困意来袭,眼皮发沉的时候,度诺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冲到床前的柜子那里,眯起眼睛,双手摸索着仔细的寻找。终于,他发现了那个自己佩戴的精致领带夹,依然端端正正的放在床对面的柜子上。度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像是吃到了什么可口的精神食粮,整个人重重的砸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度诺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用床头柜上的电话呼叫了客房服务,然后就走进浴室,去清洗昨日一身的疲惫。当他从浴室出来时,看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沙发上,桌子上则摆着他的早餐和手机。

度诺拿起一片面包嚼了起来,猛然间看到一条蕾丝丁字裤也摆放在自己的衣物当中,想必这是刘女士故意留下来的,度诺拿起来在眼前晃了晃,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离开酒店后的度诺依旧选择坐地铁回家,这间酒店离他租住的房子并不远,大概一个小时就能到家。出了地铁站,度诺边走边打开手机微信,忽略了几十条未读信息,向店长发出了一条语音,编了个借口说自己今天带客户出去试车,请求将打卡方式改为外勤。在路过楼下的便利店时,他又买了很多方便食品、面包以及零食,还外加一大兜子的咖啡和冰淇淋。度诺拎着这两个沉甸甸的塑料袋,思考了一下有没有什么遗漏,然后才心满意足、晃晃悠悠的朝家走去。

电梯的门在十三楼缓缓打开,度诺打开家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住的是个有洁癖的女大学生。可等他进到了工作间,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四、五平米的小房间被写字台和椅子塞得满满当当,余下的空间又被柜子填满,仅留下一条能过人的小道;写字台上摆着两台电脑,分别是笔记本和台式机,看起来格外的拥挤,甚至连电脑之间的空隙,也被摆满了各种存储设备和错综复杂的数据线,让人一眼望去甚至会产生窒息的感觉;几件颜色不搭调的睡衣,无辜的散落在椅子背和一切能挂住东西的地方,而地上则是遍布着各式各样的纸张和笔记本,甚至仔细看还能发现一些生活垃圾。

如此杂乱的房间配上仅有的光源台灯,让这间房子的时间仿佛定格在了七十年代,如同某种机关大院内永远不会打开的机密档案室。

度诺将买来的咖啡和零食随手丢到地上,然后拎起那个装满了食品的袋子,来到紧闭的次卧门前,用几乎是瘙痒般的力气轻轻的敲了一下,然后将袋子放开门口触手可及的位置,然后便转身返回了工作间。

待他的脚步声消失后,次卧的房门无声的打开了一条细缝,一只胖乎乎、毛茸茸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迅速地抓起那袋食物,如同闪电般拿进了屋内。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房门也被无声的关闭,依旧是那样的严丝合缝,从外面看几乎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的生命痕迹。

度诺丝毫没有理会次卧门口发生的事情,他回到工作室内,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到了一套睡衣,换上后便舒服的窝在了椅子上,伸手打开电脑,等待开机响应。此时屏幕上映出了度诺略带憔悴的面容,他望着自己,陷入了沉思。

每当度诺同客户发生这样的关系后,他都会感到纠结。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拥有崇高的道德标准,或者忠贞的爱情观念。实际上度诺这个人非常的感性,只要双方能够擦出一点点火花,他都可以无视世俗的眼光和约束,让这团烈火肆无忌惮的燃烧。但在度诺心里,客户始终是特殊的,从度诺第一次与客户发生关系后,那种无法言喻的不适感,就一直伴随着他,像一个熟悉的梦魇,总会在某种特定的情形下反复出现,给予他身和心的双重摧残。

那时的度诺初到高森市,刚刚参加工作,凭借英俊的外表获得了许多优待。尽管那时的他略显青涩,销售技术也还不纯熟,但客户们还是对这个养眼的小伙子青睐有加,心甘情愿的从他这里购买商品。

渐渐的,随着度诺的专业性和销售技术不断增强,接触的客户也越来越多,在行业内的口碑也是水涨船高。终于,有客户提出了要与他吃饭或者看电影之类的要求。起初度诺认为这是销售环节的一部分,毕竟在销售前和销售后都要用体贴的服务让客户感到满足,才能算是提供给了客户一个完整、难忘的消费体验。

刚开始时,度诺接到的邀请还只是逛街、喝咖啡之类的普通请求。直到有一次,在度诺上班的珠宝店内,一名已婚的女企业家前来购物,度诺像往常一样贴心的接待了她。这位女士所看中的限量版项链非常抢手,由于只剩下了一条,导致她与店里的另一位顾客发生了争执,场面一度非常难看。

也许是当时的度诺被那个女强人的气场所吸引,又或是他想要从同事手中抢走这单业绩。总之,度诺挺身而出,用尽浑身解数,以及在店长那里积攒的交情,最终让这条项链安静的躺在了女企业家的脖子上。

女企业家为了感谢度诺所付出的努力,邀请他共进晚餐,度诺也如同往常一样欣然前往。那晚,两人聊得很投机,气氛也愈加的热烈。成熟的女人往往能洞穿男孩所有的小心思,然后用老练的手段将其控制,玩弄于股掌之间。这女人拿捏度诺的力度恰到好处,令他感觉天旋地转,**焚身,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沦陷。随着晚餐的进行,他只觉得平时难以下咽的烈酒口感越发的丝滑,还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模样越发的妩媚。刚到酒店时,度诺还试图保持清醒,可终究敌不过酒精的驱使和被这女人勾起的原始**,彻底向其屈服,成为了被驾驭的一方。

事后度诺非常的后悔,不过并非是后悔自己勾搭上已婚之妇,毕竟他对于发生感情的原则就只有一项:那就是双方你情我愿即可。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以一个销售员的身份,去和这个女人发生了关系。这让度诺感觉自己所坚持的一切努力,全部都随着这一夜的荒唐而付之东流,仿佛他只能依靠这种方式才能将商品卖出去一样。尽管这件事发生在销售行为之后,尽管这样的事情在社会上可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还是令度诺那脆弱的价值观产生了动摇。

女人看出了度诺内心的挣扎,她毫不掩饰的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女人看来,度诺这次的“服务”,并非是为了完成销售活动所耍的卑鄙手段,而是她购买商品所应得的“赠品”,属于购买行为所产生的附加价值。既然商品都待在货架上任人挑选,那赠品自然也是要被顾客随意摆弄的,如果他还觉得内疚,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接受生意这件事情的本质,和他在这笔生意中所充当的角色罢了。

初听这番话时,度诺是无比震惊的,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女人的思考角度。在对方眼中,自己现在所能提供的价值,还不足以支撑起那个“人”字,顶多是一个外形不错的玩物,一个能令她暂时身心愉悦的赠品。阶级的差距就是如此的残酷,度诺一直以来为了生存所付出的努力,在她眼中不过是肉眼都无法捕捉的尘埃,尘埃的漂浮根本无法被称之为生命活动,所以连被否定的机会都没有。

女人感受到了度诺的沮丧,她将度诺拥入怀中,安抚起了自己的大男孩。她告诉度诺这个世界没那么宽容,有的人哪怕仅仅是想成为赠品,也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无数人舍弃了自己的全部,到头来只为了博得一个亮眼的标签。而这个标签的价值,在更高层次人的眼中,可能都比不上一个普通的赠品。相比之下,度诺付出的牺牲,实在要“甜蜜”太多了。临走时,那女人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对度诺说道:“也许有一天,这些都会变成赠品,你成了商品也说不定呢。”

电脑开机完成,屏幕上投射出了画面,让度诺无法再看清自己的样子。他不埋怨那个女人揭晓了如此残酷的真相,反而有些庆幸这些话来得不算太晚,唤醒了他即将被生活琐事磨平棱角的麻木内心,找回了当初妄想跨越阶级的雄心壮志。想到这里,疲惫的度诺似乎又充满了活力,他从地上的袋子里拿出一罐咖啡,一口气喝光了它,接着回身拿起昨天穿的西裤,将口袋中那个精致的领带夹放在桌上,开始了在电脑前紧锣密鼓的忙碌。

但是,由于这段回忆太过清晰,不知不觉间,度诺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女企业家的模样,甚至让他无法看清屏幕上的画面。他尝试忽略这个幻象,但却发现女人的面容愈发的清晰,于是他索性闭上双眼,在回忆中重新端详她的容貌。

度诺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对于她来说有没有从赠品升级成商品,不过他知道,随着自己在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这些终将不再重要。现在的度诺已经不会再被“赠品”和“商品”的概念所束缚,他将目光放到了更长远的地方,那是个连所谓的“人”,都无法轻易抵达的地方。

等到那一天,度诺这两个字的价值,就会凌驾于整个社会金字塔的顶端,而那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也一定会如尘埃一般,永远从自己的世界当中消失……度诺一边幻想,一边伸直双腿把脚搭在桌上,身体用力后仰,试图在这张旧椅子上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躺好。想着想着,无法抵挡的困意向他袭来,攻破了咖啡因筑成的防线,他就以那样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睡得那么香、那么甜,看样子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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