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多雨,淅沥的雨水斜打在窗前,凝成水珠滚落。远方走来一位玉树临风的年轻男人,高领毛衣白色如雪,穿越风雨,依旧一尘不染。
男人踏进屋檐,收起雨伞,露出一张几近无暇的脸。
“时医生,你可算回来了,外面一堆病人等着你翻牌呢!”刚到医院,被同事撞个正着。
这话含有夸张成分,倒也不假,某些病人指名点姓要挂时遇的号,队伍自然成排。
大清早,医院大厅挂号处已经陆续有病人或是家属排队挂号。
进入办公室,时遇褪去沾染寒气的外套,熟练换上白大褂,骨节细长的手指捏住透明纽扣,从头扣至尾。
男人靠近窗口,明亮日光跃至侧脸,干净整洁的白大褂穿在身上,偏衬出他一身出尘气质。
“时医生早上好啊。”同科室的岑岂见他休假回归,随即堆起满面笑容。
“早上好。”医院忙碌,时遇颔首打过招呼,开启上班时间。
路过的护士几乎都会同时遇打招呼,而时医生则是好脾气的一一回应。
前方突然闯出一个小孩,差点撞到时遇腿上,关键时刻时遇稳稳握住小孩胳膊,温声叮嘱孩子不要乱跑。后来追来的大人将孩子拉回身边,连连道谢,时遇回以礼貌性微笑。
后面差距几米远的岑岂看了都不禁感叹,这个男人真是从内到外都很优秀。时遇比他小四岁,却能凭本事坐到跟他同等的位置。他已经止步不前,时遇还有大把机会往上走。
忙碌半天,到中午才得以喘口气。
“今天人还挺多。”岑岂是个话痨,除了面对病人,就只能对着同事唠叨,“时遇,我看你直接在医院扎营得了!”
“是个不错的主意,我考虑下。”他笑了笑,接住岑岂的玩笑话。
经过医院走廊,美丽的护士特别问候,“时医生,辛苦了!”
时遇回道:“周护士辛苦。”
得到回应,周护士抱紧手中的文件,脸色微红。
时遇却没有为她停留。
“她为什么就跟你说辛苦?我也很辛苦的好吧?!”岑岂抬起手臂在空中虚抓了一把,似乎在吃醋。
“或许你可以追上去,让周护士再对着你说一遍。”时遇的语气平稳无波,并未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一听这话,岑岂泄了气,“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人家周护士一颗真心落在你身上。”岑岂连连叹气,“跟你走在一起,我真是惨呐……”
“如果是这样,我尽量避开。”状似不经意的回答,时遇敛起了嘴角弧度。
“不是吧?周护士那么漂亮一美人,你就真的没有半点想法?”岑岂忍不住的调侃。
却听他毫不迟疑的答:“没有。”
话音落下那刻,时遇推开休息室门。
岑岂神色微怔。
都说时医生温柔好脾气,医生病人都愿意跟他交流,可这样一个看似好接触的人,却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他的专业知识和工作能力无可挑剔,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他待人温和的表面下,透着骨子里的疏离。
黑暗的舞台四周逐渐亮起向上浮动的光束,舞台中央的舞者被一缕光照亮。她手心托着一轮明亮的“太阳”,随着每一个动作变化,光源拂照过全身,孤独的灵魂被点亮。
音乐节奏变化,舞蹈接近尾声,那炙热的“太阳”却逐渐消亡。
青年舞蹈家夏炽,5岁开始学习,24岁成为国际现代舞团首席。曾以独立创作表演的《坠光》一舞成名,之后的创作更是具有超乎寻常的感染力,直击心灵。
半个小时前,夏炽结束了今年最后一场舞蹈巡演。
随后,销声匿迹。
市机场
飞机落地,乘客陆续起身离开,夏炽重新戴上口罩,跟在队伍最末。
按照路标指示,一路寻到行李托运区,顺利找到自己的黑色行李箱。她一把拎起行李,握起手机跟朋友联系,“我马上就出来。”
“3号口是吗?”
“我看到了。”
热情的朋友飞奔过来,夸张的表达喜悦,“天呐!抱到女神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这几年来,夏炽在舞台上锋芒毕露,可是不少观众的梦中情人。
夏炽微微后仰,拉开距离,伸手捏了捏白菲那张圆圆的脸,“小白,好久没见,你这彩虹屁可是吹得越发顺溜了。”
“等等……”白菲拂开她的手,“什么小白听起来跟逗宠物一样,现在请叫我‘菲姐’,谢谢!”
白菲曾用名——白菲菲。
据说她出生时母亲刚迷上一部古风电视剧,希望自己的女儿跟里面的明星一样漂亮,便给她起了个字音相同的名字。
奈何白菲从小就嫌自己的名字太嗲,不让他们喊“菲菲”,更是在毕业后,义无反顾改了名。
多年老友见面,气氛融洽。出机场前,白菲打量夏炽这一身装扮。
夏炽刚从温暖的地方乘飞机过来,穿着一件明黄色卫衣,长裤单薄,哪怕从脖子到脚都被遮得严实,也掩盖不住她极美的身段和气质。
但是,她不得不提醒好友,“最近c市经常下雨,天气冷,你穿这身出去不行。”
“啊……就出去打车而已,没事。”夏炽扬起手中的薄外套,迅速穿在身上。
白菲见了扶额,“我之前不是提醒你带件厚外套在手上吗?”
“塞行李箱了。”
“你……这么点大的行李箱,塞了外套还能装啥?”
“就一些随身小东西,其他的,慢慢买齐就行。”一缕发丝贴到脸颊,夏炽顺手勾至耳后,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人瑟瑟一抖。
夏炽面不改色,只觉得耳朵被风刮得有些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下电梯后,进了排队区。
出租车司机陆续接走前面的乘客,轮到她们时,夏炽把行礼放进后备箱,两人坐在后排,车内温暖许多。
“那你这次是打算常住c市了?你的事业不正在发展期吗?”除了私下联系,白菲也会关注跟朋友相关的报道,依照夏炽现在获得的荣誉,坚持努力一把,还能登上更高的台阶。
“事业……对我而言也并非最重要。”似是想到什么,夏炽神态游离。
白菲忽然倾身,凑到她面前,手指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两圈,“放弃事业回国,难道是为了感情?”
夏炽扯起嘴角笑容,“不行吗?”
“可你们不都分手五年了么,万一……”白菲坐回去,后面的话也不好说。一对分手五年的情侣,感情淡化不说,极有可能对方已经开始新生活。
五年前,夏炽辛苦复读高三一年,却在参加高考后跟相恋三年的男友分手,随母亲到国外上学,发展出自己的舞蹈事业。
时隔两年,白菲才重新跟夏炽联系上,两人认识时间长,关系比一般人亲近些,这三年隔着屏幕的聊天倒也畅快。她知道夏炽没有开始新的恋情,甚至是对前任念念不忘,可她们不确定对方的情况。
—
车子停在‘水木清苑’门口,白菲抢着付钱,“我现在也算半个c市人,肯定好好招待你。”
她们都不是c市人,但白菲在c市读完大学又留在这里工作奋斗,五六年的时间让她在这里扎根。
夏炽的母亲名下有套房子在c市,听说夏炽要回国,便让她住进这里。
“这里的房子,我是想都不敢想。”白菲边走边感叹。
夏炽对这段路似乎并不陌生,从开门到找楼号都很顺利。她不是c市人,但曾经确确实实在c市生活过几个月,连白菲都不知道。
回国前,母亲已经替她联系人打扫整理过,家具崭新发亮,没有多余灰尘。进门后,夏炽还是迅速打开行李箱换上厚外套。
“抱歉啊,这屋里我也不是很熟,小白你先坐坐。”
“知道知道,我不会跟你客气的。”
学生时期两人的关系就很亲近,这几年又一直联系着,相处熟络。
行李箱拉到门口,夏炽进屋后率先拉开窗帘,推开窗户透气。
刚才拿出厚衣服,行李箱空了大半,夏炽解开拉链,把里面那层装的东西一一拿出。充电线、小型化妆包、一切零散的日*,最后是一个首饰盒子。
放上梳妆台后,夏炽又打开首饰盒检查,里面大多是银色或银色的长款一字夹,而每一对发夹都带着“S”和“Y”字母的标志。
夏炽带回的行礼并不多,很快就从房间出来。
白菲收起手机,“夏夏,收拾好了没有?我家那位刚给我打电话。”
夏炽点点头,“可以走了。”
今天夏炽回来得巧,刚好遇到白菲未婚夫的生日,白菲想着夏炽到c市也不认识几个人,干脆一起热闹热闹,也当是给夏炽接风洗尘。
再则,他们三个原本就读同一个高中学校,都是朋友。
生日party十分热闹,白菲带着夏炽认识了几位新朋友,有人当场被美人折服,扬言要追夏炽,结果被白菲打了回去,“就你这花心大萝卜还想追我们夏夏!”
夏炽喜欢热闹的气氛,但她也不会喧宾夺主,自己找了个角落坐着,喝了不少酒。
生日宴太嗨,白菲的未婚夫喝得烂醉,白菲实在走不开,找了个靠谱的女性朋友送夏炽回去。
对方性格爽朗,接下任务,关了车门才问:“姐妹,你家住哪儿?”
夏炽按着额头,缓缓张口,“水木清苑。”
“呀,那个地段的房价不便宜啊。”对方有些惊讶。
夏炽笑了笑,已经没精力回答她。
对方谨记朋友的嘱托,直到把夏炽送到家门口才离开。
然而,夏炽却没有开门进去。
胳膊趴在走廊的通风口站了会儿,凉风似乎把人的意识吹清醒了些,脑海还有些晕乎。夏炽转身下楼,从大门出去,带着目的走向另一栋楼。
望着眼前熟悉的建筑,夏炽忽然笑起来,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对不上。
哦,这不是她的钥匙,她的钥匙早在五年前,被自己狠心扔掉……
尽管如此,她也不愿离开,无所顾忌的坐在门前,双手抱膝,乖巧的把脸埋下去。
再等等就好了。
夏炽很少喝酒,今天却格外反常。没有让自己醉到不省人事,只是想……把自己灌醉些才有勇气出现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转角似乎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夏炽闭着双眼,浓黑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直到,那沉稳的脚步声停止。
夏炽缓缓睁开眼。
那人在她面前单膝蹲下,轻轻地唤了声:“知知。”
只有一个人会那么温柔的唤她这个名字,磁性醇厚的声音比醉更容易迷醉人心,夏炽抬起头,终于又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她痴痴的笑,拉过那只温暖的手贴近自己的脸蛋,亲昵的蹭了两下,“阿遇,带我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