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治十年。
孟夏,柳絮飘满城。
里仁坊,临安城的明珠,坊内各种商铺、酒肆、茶楼彻夜灯火通明。
更有闻名天下的“天南楼”歌馆,馆内有四魁,均冠以“仙”之名号。
其中某魁首的房间内,李仕颤抖的手捧起茶杯,不辩冷热,情不自禁的往嘴里灌。
“周二姐貌美如花,怎会重达三百斤,莫不是妒妇抹黑?”
李仕灌了两口茶,总算把提到嗓眼的心脏压下去,太恐怖了,刚穿越过来,就要继承三百斤的未婚妻。
“前日坊间流传,周二姐日食五餐,无肉不欢。”
“柱国府下人又传出,周二姐喜卧软床,每月消耗五张床,为此柱国府特地畜养工匠,以备不虞。”
清脆的少女声,如魔音般萦绕在耳边,李仕面带苦涩,心情从刚穿越的兴奋直插地底。
在一个时辰之前。
李仕一觉醒来,脑袋如遭重击,剧痛难忍,脑海闪过无数画面。
莫约半刻,神智渐清,始知自己穿越到一位庶子身上。
有那么一刻,他略微感到愧疚,无端侵占别人身体,终究是自己不是。
不过,他很快便把愧疚情绪抛之脑后。
因为根据记忆得知,这位庶子名字也叫李仕。
开国公兼“三司使”的幼子,三司使是什么?
等同于现世**财政部长,掌管天下钱粮,朝廷三巨头之一。
虽然他是庶出,却与嫡子等同待遇,下人欺凌主人的狗血之事,自然不会发生。
而且开国府有良田万顷,宅邸数百,上千婢女。
只要他能分上一二分,便可直接躺平。
或终日聊天打屁,勾栏听曲,或隐居田园,妻妾成群。
他想到以后美妙的生活,身体就不禁的打哆嗦。
他一点都不可惜没有手机、电脑,因为古代可玩的花样多了去。
真男人只玩真的,不玩虚的。
奈何事情总是不尽人意,偏偏有位三百斤的未婚妻等着他继承。
而且未婚妻身份比他这庶子还高,不能轻易悔婚,这是事关两家情谊,更关系国家大事。
事情是这样的,原主出生在名门贵族之家。
不但没有沾染骄横之气,反倒是个奋斗逼。
深受儒家影响,以家国为己任。
十六岁高中解元,后经皇上秘密招致禁军严加训练。
在外面以流连青楼的浪荡书生示人,实则文武双全,一部“论语”烂熟于心。
就这样三年风雨不改,白天练功,晚上读书至深夜,无一日停歇。
直至最近,外戚势力蠢蠢欲动,步步紧逼皇权,有取而代之之势。
开国公和柱国公合计,决定两家联姻共同对抗外戚,联姻对象,首选嫡出之人。
但原主的大哥,商量婚事当天玩失踪,避而不见。
而原主却觉得三年学有所成,当以身报效朝廷,遂毛遂自荐。
柱国公瞧着原主身高八尺,长相俊美,便应承下来,决定诞辰当晚宣告天下。
李仕急得抓耳挠腮,在房间来回踱步。
今晚便是柱国公诞辰,却被告知未婚妻身重三百斤。
别人女大三,抱金砖,不知女重三百,会有什么?
原主他自己倒好,直接一命呜呼,一了百了,留下烂摊子给他。
如果两人互相穿越的话,他心里会好受一点。
因为他继承原主老婆,原主继承他花呗,大家互相伤害呗。
他之所以这么急,不单止即将迎娶三百斤的老婆,还有看不见的权力暗流。
如果柱国公今夜宣布天下的话,等同于把他放在两派斗争的最前线,成为首先打击的对象。
叫他吃喝睡还好说,叫他去斗争,铁定活不过两集,出场五分钟就挂的样子。
“月仙,如果这时候悔婚,会怎么样?”
李仕实在想不出办法,只好求助身边这位美若天仙的少女。
少女名叫月仙,天南楼四花魁之一,声色艺俱绝。
从不接客,只相陪李仕一人,作为交换,他必须庇护她周全。
“妾以为,婚约是郎君自荐而来的,现又出尔反尔,是小人行径,于理不合。”
“况惹怒柱国公,他恼羞成怒之下,反助外戚,那不止郎君危险,皇上同样受累。”
李仕听闻月仙分析,那意思是自己选得,跪着也要走完,不然身死累家事小,改朝换代事大。
“言之,是否有拖延之法?”
李仕心中苦涩,拒绝不了,拖延下也好,以时间换空间,现在被逼得退无可退了。
“郎君稍候,妾思量一二。”
月仙右手托着下巴沉吟,一时间陷入沉默。
李仕急得跳脚,情不自禁的找水喝。
夜幕降临,寿宴差不多要开场了。
要是找不到拖延办法,会死人的。
这个朝代类似南宋,但比南宋的形势更危急。
皇权大半落入外戚手中,北方金朝越发逼进。
暗地里的涌流,已经开始躁动,即将席卷所有人。
噗呲!
只见月仙面色微红,以手掩嘴,丝丝笑声传出。
“笑啥?想到办法了?”李仕放下茶壶,连忙问道。
“郎君何故失据,平时可是处惊不变,计谋多出的人啊!”
月仙止住笑意,略微疑惑。
不过一个时辰,李仕前后等同两人一般。
她认识李仕有三年了,第一次出现陌生感。
李仕闻言一愣,掩饰道:“终身大事,不比权谋,况周二姐异于常人,心中难免失去分寸。”
“周二姐长得猪圆肉润,是个好生养的女子,也能为李家开枝散叶。”
月仙咯咯窃笑,她喜看这整天不可一世的男人吃瘪。
“别打趣了,我知道你有计的,快快说来。”
月仙不是寻常女子,见房内摆设书籍、竹笛、弓箭等,便可略知一二。
虽然她困在青楼里,但确实是个饱读诗书的奇女子。
“莫急,不知郎君了解柱国老夫人否?”
月仙端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不急不缓。
“柱国老夫人…我只知道她早年丧夫,独自一人把柱国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仅此而已。”
李仕极力回忆,只得几个片段,更猜不着婚约与老夫人有何关系。
“退婚的关隘就在老夫人身上。”
李仕闻见“退婚”二字,宛如盲人见光,喜极忘形,双手抓住月仙两肩道:“然后呢?”
只见月仙脸色微红,神情僵硬,端在胸口中的茶杯,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李仕自知失礼,连忙松开双手,背过身去,心中犹独自回味,适才的触感,只觉月仙双肩滑如泥鳅,软如豆腐。
要不是月仙在这,他都想举手闻闻是何气味,此时双手有一种往鼻子凑的冲动。
“郎君可知老柱国公是如何去世的?”
月仙音色清淡,不知对刚才之事,作何感想。
“老柱国公为小人所卖,死在恩州战役,这事天下皆知,只是这与退婚何关?”
李仕走到窗边,瞧着窗外的热闹街市,临安城不愧是首都,人人穿红戴绿,脸上盈笑。
“关键在这小人身上,当年这小人只不过是文弱书生,却当了监军。”
“不但不会行军作战,还喜欢插手军中事务。”
“恩州一战中,老柱国公为大军前锋,英勇杀敌,挫败辽朝先头部队锐气。”
“而这小人,听闻辽朝大军赶来,慌忙带军弃城而逃。”
“只可怜老柱国公,前有敌军,后无援军,独守孤城,矢尽城破,力战而亡。”
月仙边讲边叹息,说不尽的惋惜之意。
“老柱国公英年早逝,殊为可惜,最后凌迟处死这小人,也算给柱国府一个交代。”
李仕同样为之惋惜,世之猛将就这样草草收场。
从古至今,小人那是无时无刻不在。
汉奸、带路党、五十万之类,数之不尽。
只有民富国强,使之无隙可钻,方能扼杀这些叛徒。
“虽然官家给了柱国府一个交代,可柱国老夫人的痛,不会这样平息。”
“亡夫那天起,老夫人恨透天下文人,而郎君向来以文弱书生示人,或可利用老夫人一二。”
月仙说完,手中茶一饮而尽,随后进入内房。
李仕眼神清明,月仙的话,让他闭塞的头脑,一下敞开。
随即他又想到,这样利用老夫人的伤疤,会不会太过卑鄙。
他正思考着,只见月仙拿出一块棉布,叠得厚实,看着沉重。
棉布是一幅地图,原主拜托月仙刺绣的,怪不得之前看见月仙手指绑着细小布段。
“月仙,我还有一个疑问,虽然老夫人痛恨文人,但大局在前,何以见得老夫人能起作用。”
他不能不问清楚,毕竟等下得独自参加寿宴。
这种大场面,他没见过,电视剧也不敢这么演,连个参考的都没有。
“老夫人治家甚严,柱国公孝子贤孙,明面上,柱国府由柱国公主持,实则老夫人垂帘听政,而且…”
话到一半,月仙不愿再说,同时拿出两件物品。
李仕头都大了,连柱国府都这么多弯弯道道,幸好醒在月仙房间里,不然真活不过五分钟。
月仙把两件物品连同地图交予李仕,催促他尽快赴宴。
李仕包裹好东西,盯着月仙,神情颇为不舍。
要是周二姐是月仙就好了,他就不会绞尽脑汁的想退婚,安心在家躺平,逍遥一世。
李仕迎着飘絮,孤勇的向着柱国府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