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在市区内，出了校门过个马路就是一条街，这里无论什么时候最不缺的就是人，这条街大大小小的饭店文具店甜品店效益都很好。

这三年苏景轩在这一片混的算是风生水起，哪家店需要人他都去帮帮忙，像这种学习好又刻苦的孩子，都是这些店老板挂在嘴边的正面教材。

每天五点以后，苏景轩就是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最重要的是，苏景轩从来都是少说多做，做事利索不拖沓，尽管他是兼职，老板们也都愿意多给点钱。

“来了小轩，今天客人多，姐就不跟你多说了，先干活吧”

这家烤肉店苏景轩都快干成全职了，从上学期开始就在这儿，一到饭点就忙的恨不得给这几个服务员腿跑折，苏景轩就是其中之一。

但老板徐姐却不是个抠搜的人，工资给的不低，对苏景轩很是照顾，也就一直干下去了。

“徐姐，那我先去忙了”苏景轩换好衣服出来，冲徐姐打了声招呼，赶紧加入大部队。

没有一分钱是大风刮来的，也没有一分钱是好挣的，苏景轩对没有钱的日子深有体会。

他不怕累，不怕麻烦，但他怕了那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日子，不见天日没有希望。

过了五六点钟最忙的时候，客人明显少了，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偷来了这片刻的宁静。

苏景轩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一口烟吐出来，他闭了闭眼睛。

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抽的烟了，也许是一年前，也许是两年前，也许更久，久到他都习惯了这种忙碌而疲惫的生活。

手机在兜里寂寞地响了两声，在狭小的厕所隔间里异常清晰。

苏景轩只想像这样独自一个人安静地待一会，但貌似有个人不让他自己待着，非要制造点声音出来。

啧，真烦。

手机一直在响，想忽略都难，苏景轩把烟叼在嘴里，拿出手机看看这个烦人精是谁。

【大宇:】

【大宇:轩哥，江湖救急！！！】

【大宇:救救我救救我，怎么做！！！！】

【大宇:我的哥╥﹏╥】

苏景轩都快气笑了，自己人都出来了还得负责解答疑难杂症。

算了，帮帮他吧，高鹏宇其他科分都不低，但排名始终进不去前十，因为他数学常年不及格。

数学老师是个老太太，每次看见高鹏宇的卷子都得找找救心丹，生怕自己嘎一下气走了。

苏景轩点开图片，放大缩小，放大缩小……

这他妈能看见个屁啊！

【轩:你用脚拍的？这是什么品种的马赛克】

【大宇:那我待会重拍】

【轩:待会没空】

【大宇:不要！！达咩！！！】

【轩:……问林萧】

【大宇:他说不会】

【轩:他放屁】

林萧不会？笑死，不可能。

要是特别难的数学竞赛题，林萧挠挠头说没做出来他还信，这普通作业题林萧说不会，那就纯纯放屁了。

苏景轩稳居第一的宝座，这个没人能篡位，但林萧这个千年老二名号，也是众所周知的。

在厕所待了十分钟了，苏景轩没再搭理高鹏宇，把烟踩灭扔掉烟头，手机揣兜里，洗了个手准备出去。

现在虽然不是很忙，但客人也是络绎不绝，再不出去帮忙估计一会就得有人来问他是不是窜稀了。

“服务员——服务员呢？！都他妈死了？”

苏景轩刚从厕所出来就看见一个肥粗老胖五大三粗的嗓子叉腰站着喊服务员，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脸和脖子通红，离他三米远都感觉他在冒热气。

这种酒蒙子烤肉店里比较常见，说话不好听，使唤他们服务员跟使唤奴隶似的，好像世上所有人都该他的。

苏景轩皱了皱眉，他看见酒蒙子就有点头皮发麻，一般这种人喊服务员有其他人过去他就绝对不过去，但现在这样喊了快两分钟了，也没见有人过去。

苏景轩担心一会这人再急眼闹事，忍下心里的不适，快步走了过去，说话还是很礼貌，“请问需要什么”

男人刚才喊服务员喊的起劲儿，到说话的时候舌头大的都麻了，“你…你们服务员刚…刚才都他妈死了吗，喊半天没…没人答…答应”

“不好意思先生，刚才比较忙没注意到这边，您需要什么我去给您拿”

优雅而不失风度。

苏景轩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波涛汹涌。

去你妈的，要不是工作需要，老子瞅都不多瞅你一眼！

男人丝毫没管苏景轩说的什么，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看着苏景轩。

“。。。。。。”

男人横向能比苏景轩大两个还多，竖向可就不行了，从他的方向看，只能注视着苏景轩的下巴，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景轩垂眸看着男人，目测也就170吧，跟个企鹅似的，还没企鹅可爱。

男人被苏景轩审视的目光弄得一阵恼火，没等他捋好舌头骂人，就见苏景轩微微偏了下头，瞥向男人的一眼带着难以言喻的厌恶。

男人喝多了脑子不好使舌头也不大好使，但他清楚地看见了那一抹厌恶，顿时感觉自己被一个半大小子侮辱了。

“娘的！你小子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你他妈瞧不起谁呢？！！”

男人气的说话都利索了，就是脸更红了，回头掏了一个刚喝完的酒瓶子，“啪”地一声在桌沿处打碎，一手猛地抓住苏景轩的衣领，另一只手举着还剩一半的酒瓶子，开口满是碎片的那一头冲着苏景轩，只要他再刺激两句，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会把酒瓶子砸下来。

烤肉店不算大，前前后后算上苏景轩也就三个服务员。

这边男人摔瓶子的声音过大，不少人都放下筷子伸出脑袋看热闹，这种事总是比电视剧还让人感兴趣。

另外两名服务员急忙从两个方向冲过来，一个抓着男人一个抓着苏景轩，嘴里也没停，“先生先生，有话好好说，他还小有时候说话没轻重，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景轩，别愣着了，快点道歉啊！”

苏景轩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脸，狰狞，愤怒，好像跟记忆中的那些片段重合了。

他听到另外两个店员焦急的声音，可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定住了一样，动不了，没法动，不敢动……

不敢这个词可好长时间没出现在脑子里了，他苏景轩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事。

老爸在外面赌他敢拿着棍子去把那帮人轰走，有人欺负他弟弟他敢赤手空拳去打架，老师强制他在学校上晚自习他敢跟老师对峙并且保证一直年级第一来换取晚上兼职的时间……

现在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这个词了。

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要你们他妈的有什么用！！”、“儿子都敢来管老子了，你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你妈死都死了，哭有屁用！”……

苏景轩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那些支离破碎的过去。

不要去想就没事了

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另外两名店员已经把男人拉开了，应该是道歉呢，两人都点头哈腰的。

苏景轩冷静下来后觉得不好意思，怎么说都是自己引起的，哪有让别人替自己一个劲儿道歉的道理。

苏景轩往前走了两步，还没说话就听男人又叭叭上了，“哼，他敢嘲讽我，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们不是说他小么，那把他家长叫来，我问问他们怎么教育孩子的！”

“先生，我记得我刚才好像并没有说什么侮辱您或者骂人的脏话，我一直都是用毕恭毕敬的态度跟您说话的，请您不要血口喷人”苏景轩有点无语，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这都什么事儿。

“你说谁血口喷人！！难道不是你刚才站在那用眼神侮辱我嘲讽我？！”

“这真的不能怪我，是你太矮了，我只能低头看你”

男人:“。。。。。。”

两名店员:“。。。。。。”

这话说的属实猖狂，但却是事实让人无法反驳。

男人都快气炸了，指着苏景轩说不出话，“你个狗娘养的，你你你……”

嘭——

前后短短两秒，男人一米七两百多斤的体格就在众人眼前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苏景轩冷眼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男人，本就有点生人勿近的脸上结了一层霜，显得更冷了，方圆十里都能冻上，眼神里满是狠厉，拳头紧握着，两步走过去蹲下身，按着男人的肩膀，“我是不是给你脸了，觉得我好欺负？好啊，那我就要你为你刚才那句话付出代价！”

男人惊恐地看着这个比他瘦了不知道多少的男孩，想象不到他那一脚怎么那么有劲儿，他只感觉自己肚子猛地一痛，还没反应过来就摔在了地上，按着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仿佛要把自己肩胛骨捏碎，疼的钻心。

“怎么回事！！”

徐姐踩着高跟鞋噔噔蹬跑进来，她外面处理些事就听前台给她打电话说苏景轩跟客人打起来了，惊得她匆匆开车往回跑。

苏景轩在她店里干了快一年了，虽然他最小但却是最省心的一个，别说打架了，连跟客人斗嘴都没有，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失控？

徐姐握住苏景轩的死死按着男人肩膀的那只手，这样冷漠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的苏景轩是她从未见过的，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苏景轩还是学生还未成年，不能让他的人生留下污点。

“景轩，景轩！是我，松手，听姐的话，松手！”

徐姐一点点掰开苏景轩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和他一起站起来，苏景轩看了她一眼，低着头没说话。

徐姐无声地叹了口气，把瘫在地上的男人扶起来，说道:“不好意思孩子小不懂事，有冒犯的地方请您原谅，这顿饭钱给您免了，真是抱歉，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男人想起刚才苏景轩那个眼神就有点发怵，酒都有点吓醒了，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拿起衣服穿好，临走还不忘给自己找点面子回来，“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崽子过不去，反正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

等男人走了，徐姐又对屋里其他客人笑了笑，接着说:“抱歉了大家，影响各位吃饭是我店的问题，今天全场五折，就当是给大家的补偿，大家安心吃饭就好，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景轩，你跟我来”

徐姐和苏景轩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徐姐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好看学习优秀的男孩，没来由地心软，“说说吧，怎么回事”

“他骂我”简洁明了，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主动挑事，但我想没这么简单吧，你不是冲动的人”

“嗯”

苏景轩明显不想说，徐姐拿他没辙，这孩子哪都挺好，就是倔，死犟死犟的，他不想说拿棍子打都不带放一个屁的。

“算了，你今天先回家吧，休息休息，以后别再这么冲动了，步入社会最重要的就是控制自己的脾气”

这个道理苏景轩怎么会不明白。

小时候打架几乎都是他和苏景逸一起，不管打赢了打输了回来都得再被老爸揍一顿。

那会儿感觉没什么，反正老爸打的再狠都有妈妈拦着，第二天起来他俩还是两个好汉。

可初三那一年，什么都变了，也什么都没了。

那一年苏景轩也是个半大孩子，刚过16，不算童工了，但想挣钱还是没人愿意收。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打工的活，因为是第一次，笨手笨脚的，把菜直接洒客人身上了，当时那个客人好像也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他和客人在人家饭店里打的昏天黑地，打赢了，工作也没了。

整个家又回到了一穷二白的日子。

苏景轩一个人走在布满了昏黄路灯的街道上，这个时辰大马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了白日里川流不息的景象，连红绿灯也似乎变得更散漫了些。

可老天今天好像就要跟他过不去，时时刻刻都在告诉他四个字:不宜出门。

谁能想到半夜十点多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孩儿，这个女孩儿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就撞他身上了。

碰瓷儿呢？碰瓷儿也不是小姑娘干的活啊。

毕竟是女孩子，尽管苏景轩满心烦躁，还是绅士地扶住了女孩儿。

一身酒味儿

今天真是掉酒缸里了

女孩儿有点懵，抬头盯着苏景轩看了一会，空气刘海，大眼睛双眼皮，喝多了嘟着小嘴儿，脸蛋红扑扑的，身材还不错，属于小鸟依人那一类的，要是苏景逸在估计会大喊美女。

苏景轩依旧淡定，不光淡定，还冷着脸皱着眉，女孩儿看了一会居然有点委屈，眼泪都含在眼眶里了，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小声嘟囔着:“什么嘛，还是个面瘫，这么凶……”

本来就因为今天掉酒缸里了很不高兴，现在又遇上个女酒蒙子，还说自己面瘫，苏景轩心想这也就面前是个女的，不然自己拳头绝对硬了。

苏景轩想松手不管了，回家睡觉不香？

刚松开手，女孩儿一下没了借力往他身上栽了过去，苏景轩想往后退没退成，踩到了石子，两人就以女孩儿在上苏景轩在下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苏景轩:“。。。。。。”

造孽啊

女孩儿经过这一摔，感觉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晕乎乎的特别想吐，也确实毫不客气趴在苏景轩身上吐了。

吐了苏景轩一身。

操

日了狗了

这下好了，彻底掉酒缸里了，一身酒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