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从清月阁的侧门进去,没一会儿就见到了秦姨娘。
秦氏正烹着茶,她最是喜爱这些风雅之事了。她一边细细扫着茶末,一边问道:“她给了你什么活做?”
红梅兴奋道:“我如今是二等丫鬟,大小姐她亲自指了我近身伺候的。”
秦氏微微笑道:“你做的好,看赏。”她身边的罗妈妈立马递上去一个荷包。
红梅掂了掂,不禁撇了撇嘴。若是往日,她一定是高兴的,可今日见了大小姐的手笔,初次相见还赏了一两银子呢,自己帮秦姨娘办事,她竟也只给一两。真是小气。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嘀咕道:“才一两,大小姐都给了一两···”
好死不死嘀咕声落在了秦氏耳朵里。她登时气得面色铁青:“这个见钱眼开的东西!”
这时祝文莲从门帘后边出来,她一直在后头听着呢。
她满脸写满了嫉妒:“大姐姐真是富裕,随手打赏人就是一两银子,咱们是万万不如的。“
一两银子是普通小姐小半个月的月银了。秦氏当然知道祝文英为什么出手这么大方。
在周长云母亲刚刚去世的那一段时间,她也曾管理过周长云的嫁妆一段时间。那时她也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手头也很宽裕。周长云嫁妆里的锦绣庄如今是越做越大,还有米面粮行,珠宝店面等不少,每年进项也有好几千两银子。
这祝家里头,可能除了祝剑锋以外,就是祝文英最富裕了。想到此,她捏紧了拳头,都是周家,若不是周家当年插手,周长云的产业如今必定还是掌握在她的手上。若是周长云嫁妆里头那些进项她能得了一半,她现如今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
“她自然有钱得很,咱们的产业还都是你父亲给的呢,虽说平日里日子还过得去,可遇上事终究不成。”
祝文莲担忧道:“那舅舅那边,咱们怎么交代?”
秦氏蹙了蹙眉:“我也正发愁呢。”
虽说祝文莲才十二岁,但家里的事秦氏从来不瞒着她。
秦氏有个弟弟,名叫秦秋生,那是日日不务正业,斗鸡走狗的货色。前些日子不知怎的迷上了赌钱,输的不是几两,而是几百两银子。他对赌馆的人说自己的姐姐是祝御史家里的姨娘,这才全须全尾回来。这些日子赌馆的人找过秦氏许多次了,只是几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她一时间也拿不出来这么多。
其他都不怕,她就怕弟弟和那些赌馆里头的人到祝家来闹。
“咱们必定要拿出银子来平了这事,否则被老爷知道了,他又要发火。成杰也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纪,不可以让这样的舅舅污了他的名声。”秦氏说。
祝文莲知道舅舅这样不成器,也怨恨舅舅,可她竟是怨恨祝文英多一些。同样是祝家的小姐,凭什么一个的舅舅是赌徒,另一个的舅舅是兵部尚书?况且秦氏到底只是个姨娘,秦秋生并不算什么正经亲戚。曾经她也求着祝文英一同去过太师府几次,可那里的人总也不把她当回事,更不可能真把他当外孙女了。
想到这里,祝文莲又有些恨起秦氏来,当时秦氏又为什么要生她?若是她是大夫人肚子里头出来的,如今还用这样憋屈?就周长云那些嫁妆,就够她花用好几辈子的了。
罗妈妈跟着秦氏多年了,这样的事也是听得的,于是轻声道:“大小姐手里头的锦绣庄是会下蛋的金鸡,只要咱们手里头拿着这样的产业,不仅眼下的危机解了,以后也没有这样的烦恼了。”
秦氏蹙眉:“你说这话我当然知道,前几日莲儿去说了不是被她挡回来了。”
罗妈妈笑笑:“这事得让少爷出面来说。”
她们谁也没有发现,这一会儿的功夫,窗前一道影子猫下腰,已是不见了。
“原来如此!”祝文英笑着赏给了雪逗一吊钱,“你做的很好。这几日先不必来了,免得她们起了疑心。”
雪逗就是祝文英趁着这回各院子进人的机会,塞到清月阁里头的。方才秦氏,祝文莲和罗妈妈的对话,祝文英都从雪逗嘴里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祝文莲把锦绣庄给了她们,后来她们每年拿着分红,倒是过得很滋润。
祝文英老早就生了疑心,只觉得秦氏缺钱来得奇怪,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故在。上一世秦秋生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听闻时不时就去秦氏那里打秋风。可上辈子秦氏有了锦绣庄,后来祝成杰机缘巧合之下入股了博古斋,她们也没有什么银钱上的难过。这一世嘛,这个秦秋生,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没想到雪逗这丫头看着傻傻的,倒是机灵得很。”承欢说。
祝文英冷声道:“难不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她又转身看刘嬷嬷:“这事石头做的不错,往后也要用心。”
石头是刘嬷嬷的儿子,看他有几分机灵,祝文英就叫了石头去办了雪逗的事。刘嬷嬷笑着说:“姑娘看得起那傻小子,让他办事,是他的福气。”
承欢嘟起嘴,道:“那姑娘就把秦姨娘的事告诉老爷,定然够她吃一壶的。祝家的妾室,怎能吃里扒外。”
祝文英摇了摇头:“不急,我不单单只想让她吃一壶,我要一击致命才行。”
祝文英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交给刘嬷嬷:“还有一件事要让石头去做,记得,要悄悄的,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刘嬷嬷接过纸条就出去了,祝文英长舒一口气,上一世她记得秦秋生替秦姨娘在外头办了好多事,这一次,她定要想个办法让他们离了心,甚至狗咬狗才好。
断了一条路自然也不能为她们留下另一条,祝成杰那里也不能忽视了。博古斋上辈子可是极好的生意,若是这辈子有机会,她自己就可以入股。她相信,只要眼下为秦姨娘造成金钱上困局,不愁她露不出马脚来。
只要秦姨娘露出马脚来,她死死咬住,定要她永世不得翻身。她又想起昨日外祖母说过的母亲得的时疫,这事一定有鬼,只是眼下还找不出来什么,只等着她布置一些日子,不愁不知道。好歹她上辈子也是做过几年侯府的主母的,在她身子好的那些日子,家里的妾室谁敢爬到她头上去?
承欢这时给她拿过衣服来,今日祝剑锋休沐,因此是要一同用饭的。本朝讲究的是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做出事业来,要先家庭和睦。于是只要祝剑锋有空闲,一家人就得坐在一起,陪他演出家庭和睦的大戏。
祝剑锋在花厅坐定,就看到大女儿身着白色衫裙,从屏风后面出来。就算他平时对大女儿并不多有关心,此刻也觉得这个女儿生得是真好,不禁眼神中带了一些重视。
祝文英并不看旁人,朝祝剑锋行了一礼,声音清冽:“让爹久等了。女儿今日忙着训斥新来的下人,一时迟到了,还望爹海涵。”
祝剑锋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女儿,祝文莲多才多艺很拿得出手他是知道的,何时大女儿也变得这么懂礼数了?
他点了点头:“这没什么,坐下吃饭吧。”
祝文英称是,坐在了祝文莲边上的空位上。此时她心中真是万分嘲讽。前两年祝剑锋还就是个翰林院的闲官呢,都是靠着外祖父,他如今才入了御史台。他竟然问都不问一句外祖父身子怎么样,怎有这样凉薄的人?
今日的菜色还算不错,有一道糖醋里脊让她很有胃口,只是还没用几口,陆氏就发话了:“眼看着大小姐也十四了,怎么还管教不好下人呢?以后可怎么去人家家里头当媳妇?”
祝文英心中冷笑,咬人的狗不叫,秦氏没发话呢,狗腿子倒是勤快。她朝陆氏笑了笑,说:“有劳姨娘费心了,我年轻蠢笨,管不好手底下的人也是有的。管家之事一回生二回熟,将来有的是机会,倒是姨娘你···”
陆氏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她听得出这话里头的意思。祝文英将来去别人家里当主母,倒是她,祝家的家事都是秦姨娘管着,她算什么东西?
陆氏本还要再说,看秦氏有意无意看她一眼,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祝文英转头笑着对祝剑锋说:“说起这驭人之道,还是父亲精通一些。听闻父亲手底下好多御史,协调起来一定比咱们院子里头的小事难得多。父亲真是受累了,可得多用一些,咱们祝家的前程,可都在父亲的肩上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祝剑锋没得计较大女儿怎么突然之间这样会说话,只想着嫡出嘛,代表的是祝家的门面,能伶俐些自然是好的。他笑着对祝文英说:“这是自然,为父兢兢业业许多年,也不过是为了祝家满门。若是孩子们长大以后都能像英儿一般懂事,为父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祝文莲在桌子底下捏紧了拳头,从前与父亲舐犊情深的都是她,在饭桌上祝文英更是连话都不会有一句的。今日是怎么了?
她总想让父亲多关注她一些,于是动作幅度大了一些,想说些什么,坐在她边上的祝成杰瞬时按住了妹妹的手。
祝成杰笑着给祝文英夹了一块里脊肉,说道:“大姐姐是祝家的嫡女,气度自然不凡,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很应该多向大姐姐学习才是。”
祝文莲不可思议地看着哥哥,今天这是怎么了?祝成杰不是一向以来最厌烦祝文英了吗?
祝文英眯起了眼睛。她自然懂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祝成杰这个人她还是了解的,比祝文莲还要怨恨她。
祝剑锋最爱看家中一团和气的样子,此刻含笑点着头。
祝成杰接着说:“大姐姐既然这样想为祝家着想,不如将你名下的产业锦绣庄归到公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