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而来的,就是兀长的沉默。眼见着车越开越远,千梓伸手涂开窗子上的雾气,看着窗外陌生的场景,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我家。”干净利落地两个字后,邵霖祈又阖上了双眸。
千梓的目光冷了几分。
关注商业业界新闻的人都不难知道,邵霖祈的万邵集团在业界,有着几个最为强劲的竞争对手。其中实力与万邵实力不相上下最大的对手,便是司明。
司郁南的司明。
几个月的地产招标中落了榜,被司明占领了去,股价也一直被司明压着,就像是一只蛰伏着的巨龙。
原本和她无甚关系,然而迎着在他邀请她上车的当口,他亲口说出他知道她和司郁南有儿子的当口,性质便变得不一般起来。
千梓似笑非笑道:“如果想要利用我来打败司家企业,邵总大概失算了。”
邵霖祈眉间微耸依旧沉默不语。讶异于心中却是讶异于这女人的聪明剔透。
千梓又牵出一丝苦涩自嘲的微笑:“就算你知道了我和司郁南的婚姻,也诚如你刚才所见,还未见光的婚姻,就已经化灰,我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是不能,还是不愿意?”
邵霖祈终于开口了,却没有睁开眼,无论怎么听这句话,她也不能再淡然。
“你什么意思?”千梓紧了紧手指。
“我的意思是,原来你的儿子,对你而言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重要。”男人依旧看着前方,淡淡的语气,仿佛不带一丝嘲讽。
然而毕竟是是讽刺,千梓一张脸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对着吴朗道:“停车!”
吴朗却在等待着老板的指示。
“这里是郊外,如果喜欢双脚走回去的话,随你。”邵霖祈修长的指尖指了指窗外,继而抱臂,狭长的丹凤眼看着千梓脸上无甚起伏的神情。
“……”
几分咬牙切齿,千梓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收了回来。车继续向前开着,而后一路沉寂,直到缓缓停在了庄园外。
这是邵霖祈名下的房产中唯一一个不曾被提及过的地方,幽薇庄园,十分女性化的名字,庄园中的府邸却是朴素得出奇,几乎皆是红砖白瓦,除了府邸前的喷泉花圃的一点点缀外,再无其他奢华之处。
“这里不是你家,至少,没有你的家人。”千梓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难道二小姐以为,我是在带你回我本家见我父母?”淡淡的一句话打得千梓七零八落。果然一如这个男人平常的作风:危险而腹黑,看不透眼底分不清真实,偏偏似乎从来不会允许自己落入下风,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
走进府邸的千梓忍不住一声轻叹,她着实没有想到外表朴素的府邸里竟然别有洞天一般:别致雅丽的构造间,隐藏着诸多的电子产品,却又丝毫不觉得突兀,如此融洽的搭配让她不由得称奇。
下人推开了一扇门,想必是路上邵霖祈一个电话这边便布置好了。千梓突然住了脚步,看着脱掉大衣的邵霖祈:“我有说我要住下来吗?”
“难不成还想回你的杂货铺?”邵霖祈舒适的躺在沙发上,声音慵懒反问回去。
千梓神色更是变了变又冷了一截。
看样子邵霖祈为了她,还真下了一番功夫调查。就连她被撵出千家的这半年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伙计,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只是为了她这样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还漂泊在外挣扎求生的人,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杂货铺的工作是她求之不易的一个生源,千氏将她所有能就职的工作封死了,就连这个工作,都是她几番求情才勉强留下来的。
“这个工作确实不高端,但至少,我能自给自足,饿不着肚子。”千梓话音刚落,小腹处突然发出一阵声音不小咕噜的胃鸣。
她苍白的脸上刹那间浮起一抹尴尬的红晕。
邵霖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只是伸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一个阿姨很快出现了:
“先生。”
“她饿了。”邵霖祈眼神指向满手不知如何自处的尴尬的千梓,手都懒得抬,换上拖鞋的脚一下一下地点着地,旋即褪了鞋子屈起膝盖,修长的腿近乎占据了整个沙发。
千梓一勺一勺地舀着粥,温暖细腻的口感让她不禁愣神,她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这样一顿了呢,自从爷爷去世后?
虽然很饿,但她的吃相还是很斯文,甚至有几分刻意亦或是拘谨——
桌子一旁假如有个男子一直以一种你无法揣摩解读的眼神毫不忌讳毫不客气地一直盯着你,你也会觉得简直无法自然。
邵霖祈淡淡的眼神带着点点霸气的打量,就像是在审视一个下属工作时的样子,黑眸深处除了意味不明的打量,还带着几分浅浅的疑惑。
至今,他还记得第一次与她相见的场景,只是洪荒错乱的时光短短而过,她却好像都不记得了。
窝在软和的椅子里徐徐醒来时,千梓才突然醒悟,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自己当真是天晚了,留在了邵霖祈的别墅,吃了饭,想东西想入了神,竟然还睡着了。
“千小姐,这是先生给你的换的衣物。”
看到那堆看起来简单但是舒适的衣服,千梓有些欣慰,不知道是不是连她的穿衣风格都打听好了,自己确实不爱繁琐的衣服。
千梓站起身来,看见阿姨还没走,立在原地欲言又止,遂疑惑道:“阿姨您……要帮我换吗?”
阿姨先是愣了愣,随即拨浪鼓似地摇头:“是先生怕你不喜欢,所以……”
她走了两步,不知道摁了哪个开关,千梓眼前磨砂玻璃一般的墙壁如薄纱一般如帘般拉开,而墙壁后面的光景,成功让千梓杵在了原地……
就如同一个放大版的书架,或者说一个竖着的隔间更为合适,阿姨拿过一个类似IPod的遥控器,摁下某个键,其中一层便缓缓地移了出来,眼前就出现了各式各样的服装。
一二三,三层,每一层又分为好几个隔间,从简约时尚的外套到打底裤,到脚上的高跟鞋雪地靴!整整的成套摆满了一面墙壁的空间。
千梓瞠目结舌。
在她的印象中,千璐的衣橱已经算得上数量庞大,但也没有如今眼前这般夸张!她已经可以想象,这每一格都移出来的后果是怎样了。
非埋了自己不可。
良久,千梓深吸了一口气,转头认真地问:
“……阿姨,你们的邵总,平时究竟在家养过多少个女人?”
这句话一出,却是惊得被称作梅姨的阿姨连连摆手,一张脸涨的通红,像是眼前的千梓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玷污了她的老板一般:
“没、没有的事儿小姐,这些衣服,全是今天下午先生打电话让我临时采购的!我们先生不、不养女人的!”
不养女人?……千梓的脸缓缓转向壁橱里那几排十分可疑的物件上:
“那这些内衣……”
千万不要告诉她,某人连她的三围都调查了。
“目测是你的尺寸。”房外突然想起一阵淡淡的嗓音。
邵霖祈踏了进来,再度平静地上下打量了千梓一眼,浅浅扫过一眼,周身难言的气场就自动清场,梅姨自觉而迅速地退出了房间,还很尽责地拉上了门。
闻言,千梓的一张脸像是水煮汉虾一般,由白变得烤熟,通红且带着羞人的恼怒。
她很想骂一声,你是变态么?然而事实上她没有问,因为下一秒她想明白了:
他并不是变态,只是狂妄且无礼地做好了她留下来的,胸有成竹的准备。
“我不可能留下,更不可能和你联手,帮你一起对付你的商业竞争对手!”千梓语气重重。
“觉得这样不够光明正大么?”邵霖祈突然轻声笑了一声:“还是觉得你儿子在你离开患过一次急性肺结核后,不会再生第二次病。”
“邵霖祈!”千梓指甲扣进肉里,任何时候,只要一提到润谦,她所有的防线都会崩溃。润谦一岁左右,她这个生母,却不能守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里。
好一个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狡黠商人,如此轻易便能击中人心最敏感最关键的软肋。
是,她是不愿意暗中作梗陷害他人,但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认贼做母,饱受成长之艰辛!
她的儿子,能指望这个视自己为生仇死敌的李曼继母对他怎么好?
千梓的眸光狠狠交缠颤动了几下,终于颓败了下来:
“你想要什么?”
“你。”
“我的什么?”
“你的人。”
千梓第二次语塞,她有些恼火的揉了揉短发,叹道:“邵董,我并没有什么价值,可能以前的千氏二小姐千梓还有点名面上的价值……可现在的千梓,没有地位,没有家庭,没有权利没有金钱,甚至连亲人都没有。简而言之,现在的我,形同废物!”
“或许我应该重复一下我的话。”邵霖祈突然走近,轻轻抬起千梓尖细的下巴,若有若无地摩挲着,森凉的呼吸顺着暧昧的气氛传来,将千梓白皙的脸颊晕染地绯红一片。
“我要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