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下人,宁若觉得沈昱完美得简直无可挑剔。他从不发脾气,对任何人说话都温文尔雅;他没有主人的架子,对谁都谦和有礼;他长得很好看,温润如玉;他学识渊博,心有七窍……
很早之前就有人说,像沈昱这般高洁如天神的人,当今天下唯有一人配得上他,那便是澹台宁谧,邺国首富惊鸿山庄的大小姐,传闻中的第一美人。
初次听到这句话,宁若正在画云阁练字,一时手颤,墨水滴在纸上,慢慢晕染开来。她摸着下巴微笑,心想这话说得也在理,第一美人,第一公子,听上去确实是最般配的一对。可那也只是听上去,绝对不可能成为事实。
如今总算见到了真人,宁若承认沈昱的确称得上完美无缺,可她却无法对他产生好感。她觉得沈昱这人太深沉,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他心中藏着太多太多的事。比如说,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把她调到聆夕园来。
很快,宁若就知道答案了,而这个答案对她来说绝对是震撼的。
到聆夕园的第一天早上,宁若看见丫鬟们忙里忙外,把西厢房收拾得妥妥当当,似乎又有客人要来了。她不禁纳闷,简宁枫和沈昱关系这么好,以他这样的身份尚且住东厢房,究竟谁还有这么大的面子,值得沈昱如此费心?
过了不久沈昱的随从书墨来找宁若,让她去采办一些姑娘家常用的物品。她好奇问了句:“要住进东厢房的是位姑娘?”
“你没听说?”书墨皱了皱眉,“简公子的远房表妹要来京城探亲,正好那位姑娘和我们公子也认识,大夫人就提议让她暂时这在园子里住下,好有个照应。”
书墨又补充一句:“对了,简公子这位表妹的芳名,相信宁姑娘一定听说过,就是芳华谷的水绿水小姐。”
砰——
宁若手中正要送去书房的水果滚落一地。
书墨弯下腰帮她一起捡:“宁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一时没注意。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就去准备。”
书墨走后,宁若又开始发呆。水绿,水绿……她咬牙切齿。水绿这个名字她何止听说过,那分明她长这么大以来最讨厌的人!
离家前宁若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关心外面的事,唯独对水绿的事除外。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手底下的丫鬟们为了讨好她,经常去搜罗一些水绿的大小是非,回来说给她听。每次看到这一幕姐姐都会笑着摇摇头,说她小孩子脾气。
宁若明白,其实姐姐心里是在意那件事的,可姐姐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她就越讨厌水绿。她不明白好端端一个名门千金,大家闺秀,为何会做出这么令人不齿的事来。可笑天下人不知道,还把她当作女神来看吧。
水绿论名号虽不如第一美人澹台宁谧响亮,却也是有名的美女,她石榴裙下拜倒的男人更是比澹台宁谧都要多得多。如果说澹台宁谧是绝色的莲花,那水绿就是艳丽的牡丹,男人们当然会更喜欢后者。尤其像简宁枫这种好色的男人。
江湖上关于简宁枫和水绿的风言风语实在太多了,在宁若眼里他们绝对是一路人,天生的一对。从书墨口中得知水绿是简宁枫的表妹,宁若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岂不是更好,省的再去祸害别人!
一整个上午,宁若脑子里都在想着水绿的事,想得太入神了,以至于简宁枫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简宁枫跟她打招呼:“宁若姑娘好啊。”
宁若回神,皮笑肉不笑:“哪有简公子你好啊。”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简公子说笑了,我们做下人的哪里敢生公子你的气啊。”
“姑娘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瞧你咬牙切齿的样子,啧啧,看来你对我成见很深啊。”
宁若咬了咬嘴唇,不耐烦了:“公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可是很忙的。”
“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简宁枫饶有兴趣看着她,“我一直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姑娘若是肯帮我解惑,我保证以后不再难为姑娘,如何?”
“你说。”
“不知姑娘姓什么,何方人士?”
宁若翻了个白眼:“别这么无聊了,求你!”
“我的问题就这么简单,只要你如实回答,我也会信守诺言不再过问你的事。”
“我姓白,云城人,可以了吗?你要是还想知道再详细一点,告诉你也无妨。是,你猜得不错,我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去世,所以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公子,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宁若一口气说完,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因为水绿的事她心情本来就糟透了,如今又被有生以来第二个讨厌的人纠缠,而且那个人还跟水绿有密切的关系。她心里的怒火全堆在一块儿,眼看就要爆发。
偏偏简宁枫不识好歹,还要来火上浇油。他像狐狸一样狡猾地打量宁若,笑嘻嘻道:“连冰魄都认识,恐怕姑娘的家不仅仅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吧?姑娘是云城哪里人,很巧哦,我娘也是云城人,没准我听说过……”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简宁枫不想说,而是因为,此刻宁若正掐着他的喉咙,把他狠狠按在了树干上。
可是宁若马上后悔了,姐姐以前就经常说她脾气冲,怎么改都改不掉。如今她骑虎难下,索性豁出去:“简宁枫我警告你,本姑娘的事你最好少管,不然我要你好看!”
“哟,原来姑娘会武功啊。”简宁枫依旧嬉皮笑脸,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要我好看?那是有多好看?”
“闭嘴,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哦,是吗?恐怕你舍不得吧。”
话还没说完,简宁枫突然抓住宁若的手用力一拧,把她反按在了树干上。宁若反抗,可无论她再怎么使劲都挣扎不开。
“怎么样,宁若姑娘,现在这样可好看?”
“你!”宁若不可思议地盯着简宁枫,“你居然会武功!”
传闻简宁枫是个不学无术,终日在美人堆里打滚的*。这样的一个无赖,宁若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武功,而且看他刚才擒住她的手法,他的武功绝不在堂哥之下。
简宁枫无视宁若的震惊和愤怒,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腾出来在她脸上上下摩挲:“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多笑笑,别老是绷着一张脸,女孩子经常生气容易老,长了皱纹多丑啊!”
宁若浑身颤栗,耻辱、恐惧、愤怒、羞赧,各种感觉一齐涌上心头。她从小被当成宝贝一样养大,何曾被一个男人这么羞辱过。她狠狠瞪着简宁枫,恨不得把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挖出来。
气愤之余,宁若又有些庆幸。幸好她的易容术是葛天行亲自传授,和一般的人皮面具不同。不然简宁枫那色鬼在她脸色这么摸几下,不穿帮才怪。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揭发你吧。放心,我只是逗你玩玩。你知道我最喜欢玩的游戏是什么吗?”
“哼!”
“我最喜欢猜谜。而你现在就像一个谜,一下子揭开答案就不好玩了,我要留着慢慢猜。”
“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的!”
“谢谢,很久没有人这么夸过我了。”
宁若咬牙切齿,要不是简宁枫按着她,她早就张牙舞爪扑过去了。在侯府装龟孙子装了这么久,她现在特别需要发泄。
简宁枫食指卷着她的头发丝:“我简宁枫向来说话算话,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不过……”
“不过什么?”早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不过你是不是该付我一点报酬,比如说——”
宁若正在琢磨他能“比如”出什么来,他的吻迅雷不及掩耳从她脸上擦过,留下一丝淡淡的茶香。
好半天,宁若愣愣地眨着眼睛,不声不响。
简宁枫正奇怪以她的脾气怎么会不生气,他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宁若?宁——啊——”
疼痛顺着指尖向上蔓延,说是锥心刺骨一点都不过分。正所谓十指连心,宁若这一咬,他疼得直叫唤,左手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宁若轻而易举就挣脱了。
不知为何,看到简宁枫龇牙咧嘴的样子,宁若胸口的闷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反而有种想笑的冲动。
“你属狗的吧!”
“扑哧——”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简宁枫睨她,“不许笑。”
被他这么一吼,宁若反而笑得更大声了。简宁枫看她笑,莫名其妙地竟然也跟着一起笑。宁若瞥了他几眼,忽然觉得他其实也没那么坏,虽然狡猾了一点,好色了一点,无耻了一点。
一抹白色的影子不经意间落入宁若眼中,她吓了一跳,忙敛住笑意:“见过公子。”
她心里仿佛有上千只蚂蚁在爬。沈昱究竟来了多久了,他应该没有听到她和简宁枫的对话吧?应该没吧。
“嗯。”沈昱不动声色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好像没有要问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对宁若说:“等会儿去收拾一下书房。”
“是。”
他的眉毛真像水天之间的两座远山啊,仿佛被氤氲水汽笼罩一样。宁若看着沈昱远去的背影,心里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