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绵城在夜灯下显得格外的透亮，好像水晶球里面的世界，被一层明亮的，反光的物质保护着，生怕外界的侵扰，整座城也在一层水汽的包围中沉沉的睡去。

收拾完家务的汪果坐在书桌前打开一盏暗黄小灯，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拨取出一个有点显旧的牛皮本子，顺手又拿出一支钢笔。她轻轻的关上抽屉往前挪了几下凳子。

2018年6月20日

今天又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千篇一律的日子没有过分的欢乐，也谈不上什么哀愁。没有变化的生活就像织布机上的经纬，一匹一匹的岁月都织出来了，而花色却是一个样子的单调。＂

茉莉开花了，很香。不知道这一季她又会开几次？马蹄莲很旺盛，今天看直播说沙漠玫瑰其实很好养的，改天去花市买来一盆试一下。其实我想养一盆水草，不要鱼，只是水草，不知道会不会养活。多肉且随他自生自灭吧，不必理会太多，他们很好养活的。

生活依旧一潭死水，在他人看来好在我已嫁人，总算还不是最差。真的是这样吗？他对我，不好也不坏，不冷也不热，不咸也不淡。说到底，终究不是自己喜欢的，不是自己选择的。选择？什么时候轮到我可以选择呢？

写到这里她停下来扶着下巴看向窗外，从小到大她的一切都是家里的母上大人权权做主：大到择校、择业，小到穿什么衣服，踩哪双鞋。就连这个男人也是她选的！在外人看来，妈妈可是为自己的闺女“高攀”了一门好婚事！而自己就像一个“机器人”，完全按照她的指令执行就好，一旦违背，她就会暴跳如雷，以命相逼。多少次她都想逃离这里，逃离那个家，可是一想到老妈的不易，多少次又隐忍了下来。

她痛恨这里的一切：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更痛恨她自己，为什么如此软弱。有时候她总在幻想：如果可以重新来一次，会怎样？她又会怎样选择？

汪果盯着结尾处那个大大的“问号”发起呆来，想想她这27年来的人生，就好像这个“问号”：看似曲折前进，实则早已化作一个“点”停滞不前，也预示着都结束了。放下笔，她看着玻璃上的小雨珠儿慢慢滑落，那道弧线就好像流星的轨迹一样转瞬即逝了。夜静了，她知道此时已经很晚了。她伏在桌上，看着另一只手转动的笔尖在空中不停的画出重样但不重叠的轨迹：就好像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各自的轨迹，看似平行但也有交点，但不管怎么转，其实它都是一个圆，还是会回来的吧。

汪果眼睛一眨一眨，想着复杂不着边儿的人生哲学，慢慢的感觉眼帘沉重，好像一个瀑布顷刻间倒下，一片漆黑。

一阵晕眩，感觉浑身都好痛。

“喂！喂！”有人在不停的拍打着汪果的脸，每一下都火辣辣的。

周围各种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尖叫声，咆哮声，还伴着笑声，太刺耳了。

我这是在哪里呀？汪果心里犯着嘀咕。啊，好疼呀。努力使自己意识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睛，周围光线太刺眼了，眼睛立马眯起了一条缝，顺着缝隙看去：对面站着几个女孩子，年龄不大。中间那个披着头发，穿着校服样式的外套正死死的盯着她。这个眼神，她是……

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火辣辣的一巴掌。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汪果一边捂着脸一边也死死盯着对方。

“看什么看！”那个打人的长发女孩儿瞪大了眼睛更加凶狠的盯着她。

“老子问你钱呢？别踏马考验老子耐心！”

“颖，就这么点儿。”另一个短发女孩儿倒空了汪果的书包在一堆书里面找到几张皱巴巴的钱拿到长发女孩儿面前。长发女孩儿一把抓过钱，随后一脚正提到汪果的小腿上。长发女孩儿撇了一眼手里的几张钱，翻了个白眼。又是一脚狠狠的踢在了她的大腿上，边踢还大喊着：“就这么点儿？”本就有些晕的汪果一下子摔倒在一旁。跟长发女孩儿一起的其他女孩儿怕被撞到赶忙躲到一边，她们就这样呈半圆形将汪果围在中间。她们一边嘲笑着，一边冷冷的看着倒下的汪果。长发女孩儿喘着粗气叉腰站在那儿嘴里说着：“没用的东西！”越看越气想再补一脚，就在这时听到有脚步声过来。

这个长发女孩儿叫陈颖，是九班的。一次课间操的时候她故意跟汪果发生碰撞，结果就惹上了这么一个“活祖宗”，三番两次的找茬儿要钱，还警告“你要是敢告发，老子弄死你！”汪果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想一忍再忍，没想到她却变本加厉。

“陈，陈颖，这家伙怎么办？”其中一个女孩儿轻轻的揪了一下她的衣角问道。

“切，没劲！”说完扭头走了，其他女孩儿也快速跟在她后面纷纷走掉了，只剩下汪果一个人倒在那个角落里。

“谁？谁在那里！都放学了，你怎么还没走？”汪果慢慢抬起头朝门口望去，是保洁阿姨。

她吃力的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幕：我这是在做梦？还是那个噩梦！但这次也太真实了！她靠着厕所的墙环顾四周，就是这个该死的厕所，我噩梦的地方！

“同学，你没事儿吧？”保洁阿姨很担心的看着她，又看看摊了一地的书本。

“没，没事儿。”汪果心想：就是个噩梦而已，能有什么事儿。大不了醒来就是一身冷汗冲个热水澡，吃点儿甜品舒缓一下心情罢了，反正像这样的噩梦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朝门口的洗手池走去，望着镜中的自己冷笑了一下，是够狼狈的了。

“下手真够狠的！”汪果轻轻扶着脸颊，现在还火辣辣。她慢慢的站好，仔细看着：凌乱的头发，被揪扯的有些脏乱的校服，红彤彤的脸颊。哼，这就是你的高中时代？

“同学？你”

“没事儿，阿姨。都是假的，我洗把脸就好了。”

阿姨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挨完揍的女孩儿，心想，不会被打傻了吧？还挺淡定。

打开水龙头，火辣辣的脸碰到冰冷的水还真是刺激！洗完抬起头看看镜子，我怎么还在这里？于是低头继续洗，就这么反复了好几次。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转过头看着阿姨说：“阿，阿姨，我怎么还在这儿啊？”

阿姨心疼的看着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对啊，阿姨，你怎么也在这儿啊？这个时候不是该消失了吗？我也该回去了呀！我的花儿还没浇呢……”

不对不对，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汪果心想着，如果不是洗脸，那就是？

她闭上眼，抿着嘴，举起右手朝着自己脸就扇了过去。一睁眼，还在？她逐渐加大力度，再睁眼还在？她彻底懵了，对着镜子使劲儿的扇自己，把一旁的阿姨也看傻眼了，再也忍不住了“孩子啊。别，别这样儿啊。都是爹生娘养的别这么想不开啊，你父母要是知道你这么自暴自弃的那该多心疼啊！”说着就上来拦。

汪果被阿姨死死的环抱在那里，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看阿姨。

“阿姨，这，不是梦啊。”

回家的路上，汪果思来想去也觉得不真实，可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她，很真实。

“我记得我在自家的书房写日记呀，怎么就？”正当她小声嘀咕的时候，看见对面邻居刘姨朝她走来，赶忙低头假装系鞋带。看她走远了，才慢慢站起来轻松口气。这个刘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被她看见自己这样全楼就知道了。

汪果又回想到刚才陈颖她们对自己下的狠手就牙痒痒。哎，莫名其妙的回来了，见招拆招吧。眼下最当紧的是这俩大红脸怎么面对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