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苒青尴尬到了极点,反而产生了冷静的无所谓。
她坐正身子,拿了桌上一瓶果汁,往另一个空杯里倒了一半,然后装模作样地和陆清明碰杯:”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陆清明还没反应过来这急转直下的剧情,见沈苒青起身,也跟着站起来。
“你……”
他有些沮丧,因为沈苒青头也不回,拐个弯就消失在他视线里。
对面的贺鋆见状,早笑得东歪西倒,故意说道:”我真该全程给你录下来,发到朋友圈,简直笑死我了,第一次来酒吧就被女人搭讪,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哈哈哈哈!”
陆清明榆木脑袋菩萨心肠,喃喃道:”可能真的认错人了。”
“傻缺,”贺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忍不住要敲打他,”你别自欺欺人了。”
陆清明瞪他:”不许这样叫我!”
贺鋆挑挑眉:”我偏要叫,傻缺。”
二人吵嘴,一直窝在沙发里得陆至冬忽然说:”清明,你跟贺鋆先回去。”
陆清明抬头:”那小表叔你不回去了吗?贺鋆他开车很恐怖……”话没说完贺鋆扑过来,一胳膊肘锁了他的喉。
陆至冬想了想,说:”那就打车回去。”
陆清明:”……”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
陆清明:”好的小表叔,谢谢小表叔。”
酒吧的洗手间外面就是一个小空地,对着一面墙,如今空地种了绿化带,貌似是为了阻隔客人们往那面墙上涂鸦。
沈苒青本来是回去找李桐予,但是调酒师说李桐予跟着两位客人走了,沈苒青觉得奇怪,打她电话她也不接,索性自己先去洗了把脸。
洗手间灯光明暗难言,弯腰时沈苒青感到一阵胸闷恶心,她以为是喝太多了,没怎么在意,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扑,洗完脸后在空地边上吹了会儿风,结果那种胸闷与恶心越发强烈,她踉踉跄跄跑回卫生间呕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觉胃里一阵泛酸,胸口又有如棉花堵塞,咳了几下,竟然把眼泪都逼出来。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起来,沈苒青接起电话,李桐予那边不知在做什么,吵嚷得厉害,有女人尖锐的哭叫声和汽车喇叭声。
李桐予说:”苒青,你过来接我一下,我出车祸了……没受重伤,就是脚崴了,疼得走不了路。”
沈苒青眼皮子一跳:”你现在在哪里?”
“十字街口。”
沈苒青忍着难受,说道:”好,我马上过去。”
“苒青,”李桐予还不肯挂电话,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是樊岭被撞了,他为了拉住我,被一辆私家车撞到了,那个女的叫了救护车,现在守着他坐在那里哭……”
沈苒青眉头紧皱,脸色惨白:”樊岭?我马上就到,你不要冲动做傻事。”
她脚步虚软,慌忙往外面走去,在街上拦车,这个点却一辆出租车都拦不到。
于是她小跑过了红绿灯,打算去对面打车。在过马路的时候手机还掉了下来,摔碎了屏幕,但此时顾不得这么多,她捡起来就跑,险些撞到骑自行车的高中生。
沈苒青跑到了对面,早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她抓着领口喘息,不得不放慢脚步。
前方又是红灯,她喘息咳嗽,整个人凌乱又狼狈,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漫长,难以抵达。整个人周遭的空气都像被抽光,头重脚轻,仿佛下一刻就会栽倒。
李桐予的电话又打进来,恰好绿灯亮起,沈苒青小跑着过斑马线,没有注意到旁边停止线上停着一辆车牌号熟悉的车。
面前是横穿马路的人群,陆至冬随手点开了车载音乐,挡风玻璃前人影幢幢,明明绿灯刚刚亮起,也还是有人心急跑着过马路。
四十秒的等待结束后,他的车子在前方左拐掉头,驶入了老城区。
老城区多是居民区,夜里相对安静些,白日他开车经过时,看见道路两旁的绿树枝头开满了不知名的花,举目望去,繁酣似火霞。
路旁人行道上有个人在跑,影子渐渐从后视镜里缩小。
鬼使神差的,陆至冬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
就像刚才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与嘈杂的音乐声里他认出沈苒青一般,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他也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沈苒青。
十八岁的沈苒青和二十五岁的沈苒青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高瘦白皙,一样的莽撞幼稚,他看见她跑近,就按了按喇叭。
沈苒青却没听到似的,一阵小风似的跑过他身边。
夜色里,陆至冬看到她跑起来身后长发飘荡,挎包盖子都飞了起来,风中裙角散得像夏日荷叶,和当年那个赶讲座来不及的女学生的记忆莫名重合。
他驱车靠近,又一次按了按喇叭,沈苒青转头看他,车灯照得她眼睛都看不见,于是抬手挡了挡光。
陆至冬把车窗降下,外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啊:”你要去哪里?”
沈苒青喘息未定,脸色泛红,用手指跟他比了个”十”。
亏的陆至冬聪明,一看就明白:”十字街口?”
沈苒青点点头,哑着声问他:”我的朋友在十字街口出了车祸……这里的道路怎么改了?以前我记得只有一条道。”
陆至冬说:”上车,我送你过去。”
这里根本不能停车,沈苒青不再犹豫,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她手忙脚乱地系安全带,陆至冬默不作声地伸过手,把副驾驶前面的空调出风口往上拨,不让冷风对着她吹。
“有水吗?”沈苒青胸口闷得很,抓了抓自己的衣领子,转头问陆至冬。
陆至冬从收纳盒里拿出一瓶水给她:”只有早上我喝剩的半瓶。”
沈苒青顾不得许多,接过后拧开瓶盖,喝得太急差点被呛到。
十字街口近在眼前,前方没有停车的条件,陆至冬在路边把沈苒青放下,后者道谢后就朝着围观的人群奔去。
陆至冬跟着前方的车辆缓缓开走,副驾驶座已经空了,沈苒青喝完了那半瓶水,却把矿泉水瓶留在座位上,空瓶子内壁凝结着水珠,因为冷热影响开始爬满了白色的水雾。
陆至冬把视线移开,不再去看那个她留下的空矿泉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