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的师傅不讲卫生。
纹身的时候针没做好消毒就给人家纹,给人弄感染了,天天来砸店,砸了大概有两天吧,门口让泼上红油漆了。
师傅本来想去买串,一看摊上不好惹的了,害怕了,赔钱她也不愿意赔,合计着走吧。月黑风高夜,带着钱和那不干不净的工具箱,撇下沙发上睡得正香的春生就跑路了。等春生醒了一看,就剩下一堆美甲工具和不知道从哪来的眼影盘,闻起来有股胶水的刺鼻味道——价标还没撕,像是谁家买来哄自己小孩的。
春生躺在纹身床上,皮贴着纹身床上一小块皮垫,蹭的咯吱咯吱响。看着眼影盘里赤橙黄绿的颜色,听着砸门声也不那么烦了,她就喜欢颜色,鲜亮亮的颜色。
无论是什么颜色,她也都敢上脸,因为脸在她自己心里其实不是脸,而是一张画布,她每天这样出门,就像是带着自己的画逛街,小孩看见她害怕啊,老人看见她大笑啊,她都不在意,就只是转悠着。
这两天转悠不了,那个被师傅纹坏了的人扬言要打她呢。
玻璃从外头被砸碎了,玻璃碴子洒了一地,害怕扎脚,春生踩着拖鞋走到运动鞋跟前,蹬着穿上,愣愣走到门口去。
门一打开,阳光一下子涌进来,刺得她眯起眼睛,跟缩了瞳孔的猫似的。
“那个黄毛的女的呢?”一个瘦的青筋爆起的方脸男人问她,他黑红的胳膊上缠着一截肮脏的纱布,往外流着脓水。
“我是学徒,早上睡起来就发觉她跑了,带着钱和工具跑了。”春生往回缩缩,玻璃碎片被运动鞋的胶底踩得咯吱作响。
那男人冷笑一声:“带着工具?去给别人投毒去?估计老子的血还在上头没擦。”
“她去哪儿了晓得不?”男人接着盘问她。
春生摇摇头:“不晓得,我早上一醒,人就不见了。”
其实她昨天晚上睡在沙发上就听见动静了,师傅还装模做样的喊她两下。她那时隐隐约约就猜到,她要被扔下了。
扔下也好,她也不喜欢东躲西藏。
听了这话,那男人把手一扬,摆出要扇她巴掌的架势:“不晓得?好好说!”
从男人抬起胳膊的缝隙里,春生看见对面一扇窗户被怒气冲冲打开,一个嗓子特亮的女人冲这里喊:“大早上嚷嚷什么啊?”
阳光太刺眼了,春生没看见那女人长什么样子,就认得是卷发,长的,染了一下。
那男人抄起身边一块石头就往女人玻璃上砸,没砸中,女人把头收回去,好像是进屋了。
接下来就轮到春生,他手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钢戒指,一看就是地摊上买来装十三点用的,他咬牙的时候特别明显,整个脖颈的青筋都会因此爆出——
“你好好想想,去哪儿了,今天这事儿没完。”
春生咽了口唾沫,想着要是这带着戒指的打粗手扇到自己脸上,绝对打的脑瓜子嗡嗡响。她想报警,却又在想象电视剧人物偷偷摸口袋的时候清醒过来——自己压根也就没有过手机这种东西。
喊人吗?不,人来的也没有巴掌落得快。
就在她咬着牙看着门口的空隙打算狠狠咬他一口跑路的时候,她听见对面那个响亮的女声又传过来:“今天你要是敢打那个小丫头,老娘旋了你的雀儿!”
只见她手上拿着把锃亮的菜刀,像是为了增加她说话的力度,菜刀在窗户框上敲得铮铮作响。
那男的也并不怵她,转过身就要回骂,春生趁机拎起后面的凳子给了他的头一下,趁他懵了一会迅速夺门而出,一边跑一边庆幸自己今天换上了运动鞋,她感觉到那个男的紧紧追着她,她有好几次闻见他身上的汗臭,好几次感觉到自己的马尾辫要被那双手抓住,就在她经过一个单元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大力将她拉了进去,单元门被迅速关上。
“好姑娘,和我上楼。”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很轻柔,但是抓着她的手却粗糙有力,像是经常干活,楼道里黑漆漆的,她隐约看见一头长卷发,心中一惊。
她一路被拽着上了六楼,女人打开一扇掉漆的绿门将自己和她齐数塞了进去,关上门,两个人都喘着粗气,手心让对方的汗浸得湿乎乎的,女人像是感受到了,走到茶几前,扯了张卫生纸擦擦自己的手,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一下。
春生摆摆手说:“谢谢你啊,要不然我可能都。。。”
“没什么可能如果的,你已经安全了。”声音又熟悉起来了。
根据那头卷发和她正常说话时的声音,春生判断这应该就是刚才和那个男人吵架的女人,她的个子很高,穿着牛仔裤和旧到起球的T恤衫,垂到胸前的长卷发乱蓬蓬的。应该是刚起床没多久就被男人吵醒,然后看见她跑路后急匆匆下楼去找她的。
女人的长相不能算是美人,眉眼甚至显得凶一些,但是刚才因为不好意思而笑起来的样子却显得很有风情。
她看着春生的眼睛,皱了皱眉,俯下身用手摸摸她的眉骨,她的手指上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所以被这样一双手抚摸过的感觉让春生到了第二天还感觉她的手指停留在自己的眉骨之上。
“眼睛肿了?”她问春生,春生疑惑的摇摇头,她就笑着把春生引到洗手间。
眼皮上,春生画的淡绿色眼影下面隐隐见到一片红,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眼睛有些痒痛,她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眼睛,女人在旁边把她的手一按。
“不揉不揉。”女人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让她内心有点莫名的烦躁,在女人让她等着别动出门那东西的时候,她内心不安的原地踱步。踱步的范围也不敢大了,就在两块地砖之间。
女人的地砖是蓝白色的,她的家一整个都是蓝白的色调,简单清爽。她听见外头呼噜噜烧开水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女人拿着一条还带着标签的新毛巾和开水壶一并捎过来,当着她的面剪下标签,用开水把毛巾烫了又烫,又打上泡沫仔细洗干净,然后转身让出水池。
“把眼睛上的东西卸了,用水多冲一会儿。”
她傻愣愣地打开水龙头冲,听见女人笑了一下,把水龙头关上,把卸妆水倒在棉片上递给她。
她卸下一片羊角蜜一般的淡绿,又冲了一会儿,关上水龙头拿手抹脸,女人就把冰凉的毛巾轻轻按在她的眼睛上面。痒痛原本如同蚁群,现在却在慢慢消退。
“小姑娘,现在好受些了没有?”
见春生点点头,女人把毛巾取下来:“好像是没那么红了,你自己看看。”
她照了镜子,眼睛还是有些发红,连带着眼球上也有点红血丝,她摸一摸自己的眼皮,还是有一点刺挠的感觉,但是已经好了很多。
女人看着镜子里瘦削到脸颊凹陷的少女,问她:“你怎么把孙二赖子惹上的?那人可烦,十里八村都烦他。”
春生叹口气:“唉,这次也是我不占理了,我师傅给他纹身,针不干净,手法也不好,让他发炎了,钱也没赔,昨天半夜跑了。”
“你就给这种人当学徒啊?你家里人能乐意吗?走,送你回家吧我。”为了出门做准备,她拿起宽齿梳开始梳她那一头海藻般的巧克力色头发,春生盯着她那随着梳子的动作回弹的柔韧发丝,讪讪道:“我没地方回去了,我跟着她学了一年多美甲,就住店里。”
女人手上动作还是没因为她的话停下,梳好了头,喷好了定型摩丝,这会正涂着睫毛膏:“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啊?”
春生想了想:“我想着,我身上带着身份证健康证,再找个工作应该也可以的。”
睫毛刷完像花瓣一样,让她原本的五官柔和些许。烟粉色被她在唇上晕开,像是目睹了一朵鲜花的盛放。
“啵,啵。”听着她抿嘴的声音,春生想起以前姑姑养的一缸金鱼。
“那你打算去哪里打工?”女人往耳朵上边戴夸张的大耳饰边问。
这倒是问住春生了,她原意只是不想多打扰人家,自己又没地方可去,只能找到个幌子快些走人,说实话,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还没给自己想好后路呢。
镇上的其他美甲美睫店的人都和她师傅关系不好,她去了也是受气,想着去饭店奶茶店打工也可以,于是在脑中搜寻一番,说了个这里比较有名气的饭店:“我想着去黄姐炒菜馆面试一下吧。”说完把手伸进口袋,摸摸自己的健康证,确保它还在那里。
女人看着镜子里的她自己和小姑娘,忽然笑了一下,带着大圆耳环叮当作响。
“你叫什么名字?”她看着镜子里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手在洗手台上轻轻划拉几下:“我叫春生。”
“我叫黄丽。”她说完自己的名字又笑,笑得春生莫名其妙的。
“你想去我的店里打工,怎么却连我这个老板站在你面前都不认得?你啊,肯定是没尝过我店里的手艺。”
女人从深蓝色的钱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是黄姐炒菜馆的订餐热线,上面的联系人是黄女士。
春生心想,姓黄的人那么多,她该不会是刚好去吃了饭,有了名片,拿来和我玩笑吧?可是我只是个陌生人,这样玩笑也没有意义,所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像是看出了她不信,黄丽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手上:“走吧,既然你要去黄姐炒菜馆,那我送你去应聘,要是你害怕我半路上吃了你,你就拿手机报警好啦。”
春生赶紧把手机往她的包里一放,急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天您救了我,我连感谢您都来不及呢,我。。。”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尖被一股小小的力道弹了一下,黄丽把一个头盔扔给她就自己去客厅穿外套了,她走出洗手间之前照了下镜子,耳朵红彤彤的,应该是刚才急的。
黄丽好像特别喜欢蓝色,她的家是蓝白调的,穿着牛仔蓝的外衣外套,连三轮摩托都买的蓝色,春生像一颗大白菜一样坐在后面那个斗里面,黄丽转头问她是不是第一次,害不害怕,她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新奇有趣极了。
所有的景色都是倒着来的,像电影里的倒放一样,熟悉的景色逐渐离她远去,她要去往另一边了。
看着周围的景象越来越陌生,春生越来越害怕,但是她现在也没地方可去,所幸她眼见着人气越来越旺了,闹市区人多,大概也能安全些。
“到了,下车下车。”
春生摘下头盔乖乖交给黄丽,黄丽给她理理头发带着她走进店里。黄姐炒菜馆的招牌也是蓝色的,外墙是红砖,没有刷白,但是看上去还挺干净的。
“傻站着干嘛?进去啊。”黄丽拍拍春生的背,她回过神来,不安地用手搓一搓衣角,但是还是进去了。
洗的发白的运动鞋踏上地板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唾液正在舌尖底下分泌,各色香料和因为煎烤烹炸而散发出的肉香的味道从鼻尖直直钻到她的天灵盖。电视里不停播放着海绵宝宝,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孩冲着她点头微笑。
规模不大,外面十几张桌子,外加六个小包间,三个大包间,左边一进门的地方是一大面玻璃,里面放着八个陶红色瓦罐,底部发黑,像是身下的灶火永不停息。黄丽说里面有的炖了鸡爪,有的炖了猪蹄,做起来都是很费功夫的,她一进门闻到的香料味道,就从此处来。吃起来软烂脱骨,几分钟嗦没了,算是一道招牌。
旁边还放着一个烤炉架,有时因客人要求,会将卤过的猪蹄鸡爪再行烤制,肉质一下子被收紧,油脂被逼出,滴在炉子上噼里啪啦作响,爆出油膏的醇香,吃起来脆中带着糯。
再往里面走是一个房间,春生以为是包厢,但是黄丽进去给她舀了一碗什么喝的出来,放在她手里,看样子是储物间一类的用途。
“谢谢,谢谢你。”
碗的凉意直沁到手心里面,她闻到一股发酵过的甜香,好像是自家酿的醪糟。春生早上本就跑了一阵,直到现在也没喝水,尝了一口,那清甜的味道就引着她越喝越快越喝越快,等黄丽回过头来时碗已经见底。
后厨却在整个建筑的最里面,黄丽说本来想着要和鸡爪猪蹄一样搞个大玻璃让客人看着,但是那样弄了一下,油烟味太大了,所以就又拆了,还花了她好多钱,心疼死了。
“而且你看这块还有个空位利用不上,我说要隔出来弄个小隔间,但是他们也想不出来干啥。”
“搞成洗手间?”
黄丽无奈的把她的头掰到另一个方向:“姑娘唉,你好好看看,这儿正对着客人吃饭的包厢。”
“哦哦哦。”
她心疼起钱的表情是真的有趣,春生存进脑子里回放了好几遍。
“黄姐来了?”两个女服务员端菜的空隙看见黄丽,都朝她打招呼,春生心里才真信了她真是老板,有些忐忑不安起来。黄丽指着那个她刚进门看见的二十多岁,长相甜美的服务员说:“她是明明。”又指着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笑起来有两个大酒窝的服务员说:“这是芸香。”
“她两都比你大,叫姐姐。”
“姐姐好。”
两个人笑着冲她摆摆手,就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一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健康证拿出来看一眼。”
春生把健康证递过去,黄丽翻着看了两眼:“今年才满十八啊 ,岁数不大。祝春生,对吧?”
春生点点头,黄丽又看一眼健康证上的日期:“明年该去办新的了啊。”
她又点点头,仿佛现在除了点头啥都干不了一样,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
“试用期月薪一千二,包吃住,转正后两千四,春节放三天假,毕竟咱们餐饮行业,你看可以接受吗?”
春生一听暗骂师傅黑心,一个月才给她五百六,还让她自己解决吃,弄得她要活不下去了,不像黄丽这么公道,想到这里,她感动的是热泪盈眶。黄丽见她眼眶湿了,又把头盔扔给她,让她跟着自己买两身衣服,钱从下个月工资扣。
进了商场才叫好笑,黄丽看见牛仔蓝的衣服直直地就往人家店里走,走到半道上才想起了是给春生挑衣服,忙折回来跑到春生旁边,问:“你喜欢啥样的?自己挑挑。”
春生喜欢颜色丰富的衣服,拿了一件四十块钱的紫色T恤,一件黑色的长裤。黄丽又不知道从哪拿下来一顶渔夫帽扣在她脑袋上:
“嘿,你别说,还挺合适的吧?”
春生照照镜子,确实还挺合适,索性自己以后的工资就大涨了,她咬咬牙把三件全要了,她以前还没带过这种形状的帽子呢,显得她的脸更秀气了。
结账后走出去,春生有点开始期待在黄姐炒菜馆吃的第一顿工作餐了,她下意识就往黄丽的摩托车边上走,结果就见黄丽看着远处说自己想田螺了。
“你能吃辣吗?”她问春生。
曾经因为没钱口味又重而创下每天靠馒头辣椒酱生存长达一个月的春生点点头说:“我挺能吃辣的。”
黄丽非常欣赏地冲她点点头,像是发现了同道中人:“走,我们走!”
她非要去她认识的一个奶奶的摊上吃田螺,春生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她,路上遇见黄丽相熟的爱开玩笑的大婶,指着春生问黄丽这是不是你闺女,黄丽冲她比个手势,笑着说去你的,我三十五,你给我生个十八的闺女去。
春生没有因为这个玩笑难为情,只是默默记下黄丽今年三十五岁了。
卖田螺的是位头发花白的大眼睛奶奶,黄丽管她叫柳奶奶,柳奶奶看上去得有,六十来岁了,精神头和劲头大的不得了,能颠得动一口比脸盆还大些的双耳铁锅。她炒料的时候,黄丽就贼兮兮地凑过去看,被柳奶奶一锅铲子怼回来:“小兔崽子,又想偷师?你自己就是开馆子的,来我这儿干嘛?”
“没办法,您这口我上瘾啊。”
老太太笑笑,嘴上不饶人,手上却是抽空用两根牙签搅了一团麦芽糖给她:“去吧,送那姑娘的。”
“哎,谢谢您。”黄丽笑着接了扭头给春生,让她自己找个地方坐,她和老太太聊两句。
春生坐在椅子上坐立不安——自己的老板一会儿跑去拿杯子,一会儿擦桌子,自己就得不停起来把活接过去,结果最后还没落下好,黄丽一把给她按在座位上,让她不要乱转,自己又去对面小商店买饮料去了。
春生从小给别人端茶倒水惯了,现在闲下来不习惯,看着两个空杯子发呆,等到买了饮料,她想着终于能让她干点活了要把饮料接过来,结果被黄丽把手一拍:“等等,这是我的特调。”
看着黄丽把饮料倒进来的样子,心里觉得好像是有些温馨的氛围在的。
但是下一刻,春生不知道该不该信任黄丽对于美味的定义,如果你说她不懂,那肯定是不公道的,因为她的饭馆口碑非常不错,但是如果你说她完全懂,此时此刻她正拿着一瓶乌龙茶和一瓶旺仔要兑在一起,说这是自制奶茶。
“那为什么您想喝奶茶不直接买一瓶阿萨姆呢?”春生小心翼翼地发问。
“太甜了呀。”
事实证明,一个做饭好吃,美食品味好的饭店老板不一定对饮品有好的见地,她的自制奶茶尝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是又有点让人想要再喝一口。
总得来说这钱还是应该留给奶茶店老板赚。
田螺吃起来又麻烦又过瘾,柳奶奶的汤汁很浓,炒的十分入味,不像有些家的,也就嗦个壳的味道,两个人右手带着塑料手套,左手拿着牙签,左右开弓。
春生圆乎乎的嘴唇被辣的红红的,像果肉丰厚的樱桃,没有浓重的眼妆,整个人看上去莫名有些娇憨的感觉,黄丽觉得好玩,不停逗她,又是问她辣不辣,又是问她要不要再来一份麦芽糖。
春生摇摇头,停下来不吃了。
黄丽看出来她被自己逗得不好意思,自己发短信让大师傅擀点面条放在厨房里面。
“婆婆,我们回去喽,春生,快和你柳奶奶说再见。”
“柳奶奶再见。”春生乖乖冲柳奶奶招招手,喜得柳奶奶咧嘴直笑:“去吧,小美女,多和你老板撒娇,让她请你来吃!”
打包了两大份田螺带回去给店里的人吃,春生抱着膝盖和麻辣田螺们坐在一起。
“你原来住哪?”黄丽问。
“就店里。”
“还有啥东西没?”
春生想一想,说还有几件换洗衣服什么的。
“行,陪你回去拿。”
“会不会太麻烦您了,其实也没什么。”
“不怕,我家也在那附近。”
摩托车开往春生熟悉的地方,两人下车后却是大吃一惊——整个店面都被砸得稀烂,一地的玻璃渣。春生往里看一看,对黄丽说:“店里面值点钱的东西好像都被搬走了。”
黄丽冷笑一下:“他还是挺会贴补自己的,不过也行,他发泄了也就没事了。”
一想到要被黄丽看见自己那狭小窘迫的生活空间,春生就觉得难为情:“我上去快快拿了就下来,太乱了,您在这里等着我吧。”
这时候她多么害怕黄丽的热情让她为难,但是黄丽却是冲她笑了笑,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上到那个狭小还残留着指甲油味道的阁楼,春生低着头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有几件叠好洗干净的内衣内裤,还有两件上衣,一件薄外套,一个塑料袋里面包着两双洗了的白袜子,这就是这个地方属于她的全部家当了。她从墙上取下一个发白的蓝色书包,将这些东西整整齐齐叠进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黄姐,我来了。”
她背着书包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