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嗅！”真是个响亮的喷嚏。

“噗。”霍证笑出气声，乔凛打喷嚏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有特色。

“笑毛线。”乔凛瞪了他一眼。“肯定是老师在想我。”

“也有可能是我在骂你。”

年不惑一脸正色，莫名其妙被拉去当编剧这账他还没跟她算。先记着，律师记忆力普遍好得很，休业快一年了，不知他是否还能停留在中等偏上水平。

远处迎面簇拥过来一群人，看来大清早起来接宫的，还不止他们两个。

“我们买点甜品给他吧。这个点早班飞机他肯定还没吃东西。”

“不不不，尹义不喜欢吃甜食。”

“那喝的呢？”

……

离得近，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年不惑感叹自己上了年纪越来越看不懂当代年轻……哦不是，追星人，的同时也深刻地开始进行社会反思：敢情现在粉丝都有一颗保姆般的心了么？这叫什么来着？亲妈粉？操心吃的？他书粉怎么不见得这么体贴，就知道天天跟键盘侠似的催更。

吃饱了饭闲得啊？

年不惑推了推眼镜，继续杵回一旁当便利店门神。

乔凛站在他身边滑手机，明显感觉到他又往自己的方向靠近了点，浑身上下写满了对远处的排斥。

“你得习惯。”乔凛耸了耸肩。

“……我满脑子都是民法典。”

“？”

“第一千零三十二条规定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以刺探、侵扰、泄露、公开等方式侵害他人隐私权。”

“……”

“看到他们手上那几个相机没。”

“看到了。”

“真是太可怕了。”

乔凛咬住下嘴唇，好不容易憋住笑，没给他科普什么叫当下流行的机场街拍。年不惑一纯种宅男，对娱乐圈的了解少得可怜。

还是不要勉强他好了。

这边等着接人，那边则是在等。

尹义确实累了。

昨晚综艺录到大半夜，今早又是七点的航班，下了飞机就得赶去代言产品的新品发布会，中午还有广告商的饭局要洽淡。下午再飞，赶回去继续录制。连轴转，中间根本没时间给他休息。

接过经纪人李树音递来的咖啡，勉强灌了几口。

尹义不爱甜口，但现在加了牛奶的咖啡多少能缓和点困倦。拿铁的甜度，不是不能忍受。

虽说空腹喝咖啡对身体未必好。

十点多的机场，乘客多了起来，商铺也开始营业。周围逐渐嘈杂起来的环境音让尹义开始清醒。

“眯会儿吧尹哥，我们可以缓一缓再出去见粉丝。”李树音取完行李，有点心疼地说。

他刚刚接触这行不久。别的不清楚，但是在周围各种工作人员天天叭叭叭个没完的嘴里，知道了尹义绝对是自整个经纪公司成立以来，最听话的新人。

这一两年来踏踏实实，慢慢积攒出了些许人气。工作安排满了也从没说过苦。知道来之不易，懂事又配合，一点儿也没有那些富家练习生各种娇气还事多的坏毛病。

一般这种有潜力的新人轮不到他这个刚毕业的愣头青练手，被换掉经纪职位是迟早的事儿。老牌经纪人眼光毒辣，有人脉会来事，才是公司配备需要重点培养的艺人，更好的选择。

但尹义坚持让李树音继续跟在他身边，留下来在团队内做更偏向于陪同后勤的助手，没必要调走。

“恩。不睡了，给我看下那几个产品的资料吧。”

尹义只带了鸭舌帽，口罩嫌气闷摘了会儿。大半张脸藏在单薄的高领毛衣，只露出一双水墨般温和的眼睛，里面并没什么感情。

他非科班出身，目前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走红实属运气。

所以十分珍惜。

“咕——”

“……”

乔凛又好气又好笑。她不是不知道霍证没有吃早餐的习惯。但是这个声音太真实，十分打脸。

霍证望天，想着得赶紧转移这个注定要被嘲笑的生理音。

“看那边。”

隔壁拉长横幅的一众粉丝，不多，但看着几乎都是学生模样。一个个兴奋得小脸通红，让隔壁光冷眼瞧着的他们都很鸭力山大。唯一仅存的一个男生手里还攥着信件，已经被捏得极皱了。

横向对比了一下自己去年非理1签售会清一色的黑白灰……年不惑不禁感到有点牙酸。

乔凛没当回事。

她在年大学期间就经常兼职跑剧组里打杂，毕业了还被高桥监督带在身边手把手教导，当副监督。每次开机仪式、片场休息、新片发布会，几乎都有这种阵仗，早习惯了。看样子大概率是给哪个半路走红了的小生艺人接机的，于是很淡定地收回目光，指挥霍证去买早餐。

“去买点吃的吧，老师肯定也没吃。”

他们为了接机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乔凛是睡过头没吃，霍证是为了保证交替开车不犯困也习惯性不吃，两个人这会儿都有点饥肠辘辘。

“不吃了吧。等会不是还要喝早茶么？带高桥监督吃小笼包啊。”

日本人讲究吃食，高桥监督喜欢中国。这里面该投其所好的逻辑还不好猜么。开玩笑，我大中华美食，别说来一个星期，就算是来两个月都吃不完。

“有道理。”

乔凛点点头，继续刷手机，只不过把目的改成了订酒店位子。霍证要不提这个，她都给忘了。两个吃货挨着饿正讨论着哪家酒店小笼包正宗，这群粉丝们的正主倒是登场了。

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们瞬间变得炙热的氛围，霍证知道现在出接送口的，大抵就是那位艺人了。

哇哦，居然没有保镖。

呃，好高。

尹义标志性的鸭舌帽，印着大写字母Y。口罩被重新戴上，显得低调，但给人的感觉却又不是十分刻意地去低调。

毕竟一八五的个子，身形很难不引人注目。白色的高领毛衣给他带了点温度，或多或少削弱了生人勿近的气息。

一一收下粉丝们的信件，每次看着她们热切地脸尹义总是会思考起自己究竟值不值得。热度来得太快，他到现在都没什么真实感。但不论如何他会努力担当起这份喜欢。

鼓励粉丝们写信，叮嘱她们回去注意安全。

尹义虽然不赞成粉丝接机这种行为，甚至想过制止。但是李树音说，躲得了初一抗不过十五，不如接受算了。总要集中一个地方给狂热的粉丝们释放情绪的。

毕竟发展成私生饭对谁都不好。

所以在安抚粉丝这一项，尹义一直都做得很好。甚至身为出道了两年的艺人，表面功夫做得比现在绝大多数的偶像练习生还要细致一些。

“看到脸了吗？”

“……没。”他遮那么严实鬼才看得见。

“原来是尹义啊。”

“你认识？”

“人选之一。”

乔凛知道霍证肯定会对选角感兴趣，认真地解释起来：“去年年底才刚刚开始走红的新人，片酬不算高，姑且还在林制片的推荐名单里。”

这下好了，彻底勾起了霍证的好奇心。倒不是因为他是原作者年不惑，而是因为……不好意思，他对帅哥的兴趣可比对美女的大多了。

眯着眼瞄了半天，才勉强看清了旁边——估计是经纪人的脸。恩，很朴实憨厚还有点黑的一元气小哥，神情却是少年人少有的严肃，周身戒备等级一级森严。

这个角度，霍证只能看见混迹于人群中，一抹高挑扎眼的白色身影。

“我可以装作不在意偷偷飘过去看他几眼么？”

好歹把脸看清啊。有一说一，这身材是真的好，就是瘦了点，不太符合非理书中男主伟岸的形象。

签名的样子还算温柔，但给人感觉是冷。

最明显的就是他一走近，人群就突然安静了，像是怕会吓着他似的。

“谁刚刚还说自己满脑子民法典的？”

“嘶。长这么大第一次离我大中华的明星这么近还不许我参考下感受下当下的审美观了？“

“我妈你见得少吗？”

“乔伯母是日本人，我需要母国素材。“

两人都不爱凑热闹，只是远距离望着而已，谁都没有走近。有一搭没一搭地贫嘴，蓦地乔凛眼前一亮。

“老师！老师！我在这！”

霍证低头翻了个白眼，这亲热劲儿不亚于五指山下被压了五百年的孙悟空看到唐僧。不过乔凛脱口而出的是日语，旁人大概率也听不懂她在嚷嚷些什么。

高桥见山身着现代风格版改良过的中山装，一袭黄衫极度清雅，看着十分风度翩翩。

日本人普遍比看起来年轻，但这身黄衫反而沉出了高桥老先生，身为上位者该有的厚重感。他年过五十，三个小时的航程下来依然精神抖擞，看向乔凛和霍证的目光既愉悦又慈祥。

乔凛立刻上前给了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久不见，老师。”

“高桥监督好。”

霍证紧跟着点头问好。他很尊敬高桥见山，但这种尊敬多少带点畏惧心理，简称敬畏。他改剧本改到有阴影，面积最大那块毫无疑问就来自眼前的长辈。

这位高桥先生和乔母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乔母最近又和他的母上大人走得近。

乔母的司马昭之心，除了她女儿，人尽皆知。

“小证君也好。最近和凛凛怎么样，我听说你的书在中国也要拍成电视剧了？”伴随着意味深长的目光，霍证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小乔筹备的呀？”然后麻上加麻。

霍证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岔开话题，乔凛因为心疼老师坐了三四个小时的飞机，已经飞快地打断了对话：“老师！急什么呀我们可以坐着慢慢说。行李已经送去酒店了，我们先去餐厅吧。您肠胃不好，空腹那么久要先吃点东西。”

霍证猛点头：谢乔女侠无心之举救在下一命，大恩不言谢，就不以身相许了。

“当然。我听你的。”

高桥见山从善如流，他来这一躺是度假不假。不只是想来见识下十几年未曾踏足，发生了翻天覆地巨大变化的中国，也有受着乔母的嘱托，好生照看乔凛的意思。电视剧项目筹备前期，看看有没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他一个电影导演虽然不太了解中国拍电视剧的流程，但帮忙参考一下剧本选角，编辑脚本方面，肯定还是没问题的。

何况他还是非理1的总导演，日本出了名的魔鬼监督。

不过本土影响力再大，一名外籍名导演的到来，也不见得会给中国机场带来什么群众影响。高桥见山本人一向低调，上了年纪不爱张扬，名利看得十分淡。

但这有个前提：没有死忠粉。

“高桥见山！？”

看来死忠粉什么的，不分国界呢。

尹义及时握紧了笔杆，挽救了自己差点没把名字签出照片，油性笔墨水滑到粉丝手上的悲剧。

他疑惑朝着李树音激动的方向望过去，罗森便利店前的淡黄色中山装很是显眼，一位颇有风度的老者在侃侃而谈。身旁还站了两个年轻人，男人带着眼镜斯斯文文，女人个头高挑，利落的马尾看着十分清爽。二人都是简洁的职场休闲装，不张扬，看起来也不像情侣，倒像是出来办事的。尤其是男人，这身打扮看起来着实很像他高中的数学老师……与其说正经不如说是斯文败类。

尹义一边应付粉丝，一边悄声询问：“熟人？”

“不是不是。”李树音连忙低头否认，“那是一位日本导演。我很喜欢他的作品。能在中国见到他实在是太难得了。”

所以一个不小心就过于激动了。

李树音护着尹义往扶梯方向走，默默地在心底开启反省模式。

高桥见山？

尹义手上不停，脑子也转得飞快。高桥见山高桥见山，他肯定是听小树说过这个名字的，但此刻却毫无头绪。

李树音是影迷，说起国际各大知名导演如数家珍，尹义很少往心里去。毕竟现阶段他能接到试镜通告少，也就从今年开始有那么一个两个。公司资源不多，他又还刚刚起步，自然不奢望和大导演合作的机会。

尹义又朝罗森的方向看了一眼，三人已经是要动身的样子。

李树音谢绝了粉丝们源源不断递来的礼物，提醒尹义下扶梯注意脚边。两人都步履匆匆，他明显更急躁几分，脸色还有点黑……应该不是因为粉丝们难缠。

很好懂，尹义饶有兴趣地边签名边观察他。

打个比方。

心心念念断了货的限量版球鞋好不容易在自己瞎逛商场的时候看到有现货，却因为有急事要走没时间买下，事后肯定会惦记到难受。

会比刷卡但额度差几块钱还难受。

尹义越想越好笑，想说等上了保姆车给他找个合适的理由放他追上去，那边好像也是要去停车场，只不过是电梯方向，勉强来得及。

“你现在去追？”

“不要。”

“为什么……这么好的机会。”他还不够格去影展，平常能见到知名国际大导演的机会可不多，甚至可以说遥遥无期呢。

“我在工作。”

李树音咬着腮帮子，十分不赞成净出馊主意怂恿他的尹义。在正事儿上，他可远比佛系工作的尹义要更分得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

虽然带着口罩不明显，但尹义逐渐带有弧度的眉眼依旧是把和他挥手再见的粉丝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对我笑了——！！！”

“加油尹义我会永远支持你！”

“我待会也去活动商场的！等会见！！！”

尹义颔首，微笑藏在了口罩里。从头到尾只对粉丝们说了一句话：“回去路上小心。”

去年开始有粉丝追行程，尹义坚持不增加随行人员。所以出道至今，跟在他身边的一直都只有李树音一人。

李树音也许不成熟，战战兢兢兢兢业业，偶尔犯错粗心，但公私分明。对粉丝们不论难不难缠都尽量给予尊重。凡事以他为先，从不绕多余的心思，也不强势。好懂，还很贴心，成长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尹义不是科班出身，大学期间兼职，当模特给杂志社打工的时候就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经纪人，包括后面决定签入公司也是通过自己信得过的前辈介绍。在各种浮夸的社交圈里摸爬滚打三四年不怕牛鬼蛇神就怕牛鬼蛇神还各自按怀鬼胎。这种平时就得开门营业人设的工作本来就需要异于常人的谨慎，还得抽空去揣摩人心思……

他嫌累得慌。

上午的商业活动出席得意外顺利，赞助商们很满意他现在的状态，有意和另一个广告商约谈并介绍他，作为一整个产品系列的代言人。

人品爆发。

负责人直接约在了隔壁酒店谈合同。这个安排本身就在行程里，李树音当然有所准备，但不太抱有谈成的希望。尹义没有意见，全程跟着经纪人预想的流程走。

小树虽然年轻，但在商务场合却丝毫不怯场，很是靠谱。

或者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从不自作聪明地钻空子，也不虚与委蛇，恭维压价。对面沉默良久的最高决策人临近散伙时直言爽快，当场就点头同意，让助理着手拟定合同签字。

“尹哥。”

“恩？”

“我还是太嫩了。”

“什么……啊，打印机？”

“她怎么可以……当场掏出一台，打印机？”

李树音到现在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地表情。

那真的不是你的问题，的确是对方准备得过于周全了。

尹义手肘撑着风干机，快笑岔气。

两人紧绷的神经到这会儿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下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直接和甲方面对面约谈广告代言，还是能当场签字的那种。机会只有一半，能够拿下纯属中奖，太难得了。

回去甚至能跟公司某个一天到晚，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前辈炫耀一番，想想就解气。

其实途中还是出了点问题的，公司想用自己的合同模板。

临时打电话置换，甲方居然很好说话，随行的助理修改完文案，双方同时过目完毕后直接签字。李树音想拿平板签，不料对方直接掏出了便携式的打印机。

“老板注重仪式，还请尹先生在纸质合同上签名吧。”

李树音看着对面不急不躁不慌不忙，打印的同时还能腾出手递来一只看起来就十分昂贵，大概率赶得上自己一个月工资的钢笔，眼里除了愕然，剩下的就是崇拜。

被这般眼神盯着，面前的律政佳人依旧是皮笑肉不笑，公事公办得仿佛机器人。

尹义揉着笑到抽疼的肚子，心想下次再遇到粉丝们千里迢迢跑来接机，一定要拿下口罩，好好地对她们笑一笑。

“你笑小声点儿尹哥，”李树音把手伸到水龙头下面，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他坦言：“这位老板是真的豪爽。”

照理来说这个价位的代言，就算是比尹义名气再高两个级别的艺人，也该是经纪人们争破头才能抢到。对方不仅大大方方地将这个机会给了尹义，还没附带什么苛刻的条件。

尹义刚想回话，隔壁传来了冲水的声音。

最远的隔间里走出来个眼镜男，斯斯文文，面无表情。白色长T恤外，套着敞开了的格子衬衫，浑身上下不见任何配饰，简单干净，年龄成谜。

李树音正在低头洗手没注意到，尹义倒是愣住了。

是那个神似他高中数学老师的男人，今早机场才见过。怎么在这儿？ 他在这里……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位高桥导演，也在这个酒店里用餐？

工作已然告一段落，尹义玩心忽起。他想给这次干得不错的小树同志一个惊喜当作奖励——要个导演的签名，应该不算难？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迅速成型。他不动声色地跟了出去，还不忘回头交代李树音：“我好像有东西忘了拿，回包间看看。”

“东西不是都拿齐了么……我们也没带什么啊，那你快点我在车上等你。”

霍证是没有想到，今天他还真能当面看清尹义的脸，毕竟这人在机场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公众人物。

刚在隔间里方便，他被外面突然爆发的笑声吓一跳，差点没尿到裤子上。

“……干。”

得亏不是上大号。

但看在声音很好听很爽朗他听得很舒服的份儿上，顺利解决完生理问题的霍证，决定不跟门外人一般计较。

一推门他就看见了低头洗手的李树音——透过洗手台前干净的镜子，黝黑的肤色很好认，哦，这位是机场一级警戒的经纪人。

那么靠边倚着墙，一身休闲白西装的松松散散站着的，应该就是尹义本尊无疑了。

这个人眼里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来，漆黑的眸子还盛着细碎明亮的星光。

尹义其实很少这么笑，尤其是还在外面。

大多数时候那双水墨无痕的眼睛黑漆漆的，毫无波澜。一见有来人，笑意立刻被清扫得一干二净，须臾间又恢复了他惯常生人勿近的姿态。同样是白色的衣物，和在机场刻意营造，让粉丝们感受到亲和力的氛围相比，明显是两种气场。

怪不得乔凛总是吐槽，乔母在家是一套，在外又会是另外一个人。这大概是艺人们通用的自我保护色吧。霍证了然，透过镜面，又飞快地划拉了尹义近距离的身形一眼。

有一说一，身材是真的好。

霍证磨牙。他最近是不是饿太久了，见着个极品就走不动道。

等等，不对啊……这极品怎么还跟着他？

跟着人进了电梯的尹义下一秒就后悔了。

这也太像跟踪狂了。

给人签名的事儿他没少被迫干，但长这么大他还没跟谁要过签名。

这还是间接询问。

要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不这么唐突冒昧莫名其妙？

“尹义。”

“？！”

“是这个名字对吧。”

两人并排站着，尹义冷不丁被叫出名字，有点懵。

对方的视线很直白，明晃晃写着懵逼。

霍证用食指指节推了推眼镜，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解释："早上我在机场接机，有见到你，大明星啊。"

“啊。”

尹义立刻扭头假模假样地正视回前方。

脑子光速运转：他知名度不高，不是粉丝的情况下还能被认出来，挺令人诧异的。这还是个成年男性，社会人士。他的粉丝受众一般都是涉世未深的学生，说白了就是单纯好……咳，心思单纯。虽然这位看着也像是应届大学生，不过应该是读了很多年书然后刚刚出来工作的那种。

“不敢当，今天早上……我也看见你了。”

尹义斟酌着措辞，还是决定编织个善意的，小小的谎言。

“您是高桥导演的熟人吗？我（经纪人）仰慕他很久了。”很想（帮他）要个签名。

这下换霍证瞳孔地震。

高桥监督在中国也这么有名了吗？已经普渡众生到娱乐圈来了！？老先生刚刚还在跟他吐糟近几年来的中国电影不够味不深刻，除了原先那几个扛把子的。还有年轻演员怎么都长一个样？看起来被阵风一吹就倒似的，还压不住戏……眼神涣散得离谱！这让人怎么拍啊？

言辞一如既往的犀利，年不惑招架不住，这才接口去洗手间顺便透气。乔凛和老师讨论得热火朝天，压根没注意到他离席。

“啊……也不算是。”霍证心想这关系解释起来可就复杂了，搞不好还得抖出乔凛这个星二代。干脆随口胡诌：“我是他这次来中国的陪同翻译，负责照看老先生衣食住行的。”

“这样啊。”那问人家能不能帮忙要签名什么的就不是很合适了。这个人的立场其实和李树音一样，工作中做这种事情实属疏职。

“怎么，想要老先生的签名吗？” 年不惑的镜面一闪，反出一瞬白光。他身高堪堪一米八，比起尹义其实没矮多少，无奈顶了张书生皮囊，很显小。

“……”

这镜面的反光晃得尹义直腹诽：你怎么知道？还有你真的很像高中那个看我眼神不太对劲的数学老师。童年……简直是整个青春期的阴影！

看他无言，霍证笑了：“高桥导演的粉丝不多，但整体年纪都偏大，尤其忠于他自编自导的原创影视作品。”尤其是《霄云》，论警匪缉毒片里应该是封神的级别。

要单说中国的本地情况他是不太了解，但每次有什么作品上映，全球影刊都是这么统一口径去评价这位亚裔，来自日本的导演：票房不高，周边畅销。

换句话说，一粉顶十黑。

“问题不大。”

年不惑笑眯眯地拉开门，谈话间不知不觉尹义已经被他带到了包厢门口。能偶遇到中国粉丝，高桥监督高兴都还来不及，怎会责怪。语言不通也没关系，有他和乔凛这两个便宜翻译在呢。

就当是给老先生接风洗尘的这顿饭助兴了。关于近年来的电影已经讨论得七七八八，为了防止话题落到他和乔凛身上，他需要焦点转移一下高桥导演的注意力。

这送上门来的聚光灯，哪有不用的道理。

“嘶。”

不得不说霍证这算盘打得极好，丝毫没有顾虑到尹义这个冒牌粉丝别样的心思，又充分运用了自己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编剧，堪比本能的策划能力。这是尹义今天第二次看到身着中山装侃侃而谈的高桥见山了，没有早上看戏似的那般轻松，现在那抹黄衫在他内心，犹如一万个草泥马策马奔腾。

这不是个小小的善意的谎言，这是他不知死活给自己亲手挖下的，巨大的黄土坑。现在就算是装死挺尸也来不及了。

传说中考验演技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