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碧云门掌门的独苗子,苏楼几乎是被全宗门团宠着长大的。
然而在碧云门这么一个全是医修和丹修的宗门里,对剑道痴迷成性的苏楼一度因为这个爱好而让全宗门头疼不已。
于是苏楼的娘,也就是碧云门掌门轻淼决定以毒攻毒。
她深知自家儿子素来最怕鬼怪,于是就诓骗了年幼无知的苏楼,言剑修一道向来是整个凌玄界最为凶险的。
且剑修向来极为重视感情,故而大多成了灵魂体之后都会回去看看宗门,看看自己疼爱的小辈或者是同门。
“你若是到了清风宗,指不定走两三步路就能见到去世多年的老祖!”
轻淼一本正经地恐吓着自己的儿子。
“可是……”
彼时不过六七岁的小苏楼含着两泡眼泪,声音弱弱唧唧:“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这事?”
隔壁断岳门的小师妹前些日子去了清风宗,也没说过这事啊!
她只说清风宗的师弟们都穿着统一的白底蓝纹的弟子服,配着一把小木剑,看上去可威风了!
“清风宗的那群剑修们可惯会藏着掖着。”
轻淼轻嗤:“不然你以为为何清风宗会有那么多优秀的剑修天才?那都是他们老祖宗亲自教导的!”
小苏楼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当即就哭着喊着回去找他爹去了。
而他的亲娘在身后笑得一脸奸诈。
原本轻淼以为自己都这么说了,胆子素来很小的苏楼肯定不会想着去清风宗当剑修了。
按照轻淼的想法,放弃了剑修这一条路的苏楼定是会安心下来跟着她走医修那条路。
实在不行也可以跟着他爹搓丸子当个丹修去。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苏楼会跑到太初门。
作为凌玄界唯一一个综合性且在位列十大宗门之内的宗门,太初门自然也有剑修。
想着太初门剑修不多,鬼怪或许少一些,于是苏小公子含着泪、咬着牙来了。
但他怎么也没料到,这还没上太初门呢,就看到了刚牺牲不久的剑修灵魂体——
看看那张脸上的血污还没有消失呢!
剑修向来注重形象,哪会如此就出门?这、这一定是宗门里的师兄牺牲了,回来看看了!
“鬼呜呜呜呜。”
苏小公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原本被雷劈得焦黑的脸上流下两条清晰的宽面泪。
顾白:“……”
怒气值持续upup。
松诚看了一眼周身气息陡然变得阴沉可怕起来的师兄,再看了看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知名道友,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
一盏茶后。
苏楼咽了咽口水,对着顾白一阵道歉。
“对、对不起,是我之前误会了!”
对此,顾白:“呵呵。”
察觉到对方明显低沉的气压,苏楼有些无助地看向了松诚。
毕竟在这堆人里,也就他看上去靠谱极了。
然后很靠谱的松诚果然开口了:
“师兄,我方才见这位道友的剑似乎是断岳门新出的中品灵剑。虽然说是拿来哄骗那些单纯无知还蠢的医修和丹修用的,不过上面的灵晶还是值点灵石的。”
“单纯无知还蠢的医修”苏楼抱着自己心爱的剑,茫然无措得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白虽然有些气,但是听了苏楼说起小时候自家娘告诉自己的那些所谓剑修秘闻后,顾白对这傻孩子只剩下了同情。
莫非这孩子从娘胎里出来得太急忘带了脑子?
他对自家实诚师弟当着人面就惦记着人“老婆”的行为表示了严厉斥责,同时看向了小可怜苏楼,打算开口安慰他一下——
然后顾白就看到苏楼抱着自己的剑后退了好几步,那屈辱的小表情像极了即将要被玷污的小媳妇。
顾白瞬间面无表情。
毁灭吧!
赶紧骗光这地主家傻儿子身上所有灵石然后扔到山下去吧!
苏楼后知后觉地听懂了松诚的话。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面相老实的剑修,只觉得自己多年对剑修“清风道骨、刚正不阿”的坚定信念似乎开始逐渐崩塌。
而更可怕的是,那位大师兄、那位据说“和邪恶魔修大战了三天三夜”的望凌峰大师兄!居然!眼放绿光地!盯着他的老婆!
苏楼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脚步坚定地挪向了在场唯一一个小孩子身边——
“小、小妹妹,你也是太初门的剑修吗?”
一日之内被错认为小姑娘三次的沈寂:“?”
他抬眸看了一眼脸上写着“傻黑没有甜”几个字的苏楼,目光缓慢下移到他怀中视若珍宝、镶满了五颜六色灵晶的灵剑,扯了扯嘴角。
“你、你别……”
感觉到老婆似乎又再次受到觊觎的苏楼嗓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
沈寂:“恕我直言,装饰得再好看也遮掩不住这是废铁的事实。”
这话戳心极了。
比之前松诚的那句“单纯无知还傻的医修”还要更戳心。
这也导致了后半段路苏楼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最后变成松诚单手拎着他上去——
毕竟是碧云门的独苗子。
剑修跟那些医修和丹修打交道最多了,碧云门又是最大的医丹修宗门,可不能因此交恶。
然而苏楼却误以为这人是见说不通所以上手来抢了,当即抱着自己的云水剑抖得更厉害了。
顾白、沈寂:“……”
听闻碧云门掌门轻淼前辈行事极为……潇洒不羁,一手“辣手摧花”针在凌玄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为何这儿子如此弱弱唧唧?
—
申通在收到大弟子的传信后就候在了山门口,被他揪过来的还有陵洞峰峰主兰云。
“申通师兄莫要着急,小白向来能够逢凶化吉。他既已和你说了无碍,那必定不算什么大事。”
一身白衣、俊逸潇洒的兰云峰主好脾气地劝着申通。
“是这么个理。”
申通摸了摸自己头上所剩不多的头发,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可是我之前瞧见小白的命灯熄灭,又瞬间燃起……我这心怎么也放不下。”
要不是宗门有规定,下山任务弟子若非是命悬一线、主动捏碎宗门的求救符后,宗门方可给以帮助,否则申通早就跑下山去见他的宝贝大徒弟了。
入太初门的每一位弟子皆有一盏命灯。一旦弟子身死,命灯立灭。
但是像顾白这种命灯灭了一刻又瞬间燃起的现象,申通活了几百多年了也未曾见到过。
他思索半刻,把这归结于是顾白遇到了命中大劫的缘故。
故而在收到顾白的传信后,他二话不说就去陵洞峰提了自己的师弟过来。
要是在别的宗门,两位峰主候在山门口的场景必然是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整个宗门都严阵以待。
毕竟能够由两位峰主亲自迎接的,那可都是大人物。
然而,这是太初门。
在太初门,这样的场景弟子们都见惯不惯了——
“师姐,申通师伯又拉着兰云师叔在山门口等着了诶!”
“你又不是不知道,申通师伯最喜欢找兰云师叔了,他们可是顶顶好的基……咳咳,朋友!不过看这架势,莫非是大师兄又下山了?”
“之前听五行堂的师兄提起过,这次轮到大师兄接下山任务了。”
“这感情好!大师兄每次下山回来都能和咱们说一大堆八卦,可比陵洞峰的张师妹说得有趣极了!”
“是极!”
小辈们的窃窃私语自然是没能逃过两位出窍大能。
兰云感叹:“太初门的弟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有趣啊。不过师兄,你可知这鸡朋友又是何意?”
恰巧被三徒弟科普过的申通不断咳嗽,大怒:“我就说为何小白回来后每每都见不到人影,原来是被她们掳走讲八卦去了!这简直是在阻碍我们师徒的情感交流,委实心思歹毒!”
兰云:“……”
要不是他知道自家师兄在“情”之一字上多年不开窍,或者说是直接把窍堵死了,否则他真要怀疑这顾白就是申通的私生子了。
不过兰生想到师侄平时霁月风光的模样,再看了看身边邋里邋遢的师兄,很快就把之前的念头打消。
绝对不会是私生子!
“啊师弟,你快瞧瞧那是不是松诚师侄?”
申通眼尖,很快就看到了从山下走上来的一行人。
“不过松诚师侄怎么还带了两个乞丐和一个小姑娘上来了?我大徒弟呢?”
他摸着下巴,忍不住皱眉疑惑。
而兰云看着松诚身边那道熟悉的人影,眉心一跳,之前被打消的怀疑重又升腾起。
“师兄我……”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申通就已经跳了出去:
“松诚师侄,你师兄呢?”
似乎是嫌弃那个突然迎上来的乞丐有碍眼睛,申通还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里带着说不出的嫌弃。
松诚一顿,心觉不妙,眼神疯狂瞥向了方才被申通推开的顾白。
申通更加不解:“松诚师侄,你受伤了?为何眼睛不断抽搐……师弟,你速来帮松诚师侄瞧瞧!”
松诚:“……”真好,现在被顾师兄记恨的不止他一个人了。
兰云怡怡然地走到了申通的身边,然后——
一个转身,面对着方才被申通推开的“乞丐”,面带微笑:“顾师侄身体可有大碍?”
“多谢兰师叔关心。”
顾白朝着兰云拱手行礼。
话虽然是对着兰云说的,但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自家师父:
“我感觉身体已无大碍。”
甚至生龙活虎到能干出“弑师”的罪孽来!
或许是受到记忆的影响,顾白总觉得自己在看到太初门、见到自家师父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而他现在的情况完全是出于身体本能反应——
为什么一个出窍大能会认不出自己脏一点的宝贝徒弟?!
申通虎躯一震:“小、小白?”
短短一个名字,硬是让申通叫出了山路十八弯的感觉来。
顾白面无表情:“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为师的乖徒啊!”
申通直接泪汪汪地扑了上去,心疼地看着顾白:“你怎会变得如此?”
许是申通的表情太过于哀恸,又或许是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就在顾白差一点要忘记申通之前的“罪孽”而感动到眼角湿润的时候,申通下一秒哭天抢地:
“你现在这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为师的私生子了怎么办?为师花了几十年才证明了为师的清白啊!”
顾白一秒收起虚假的眼泪,继续面无表情:“呵!”
兰云和松诚已经习惯了这对师徒相处方式,但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第一次看见。
苏楼咽了咽口水,目光逐渐绝望。
为什么太初门看起来比传闻中的还要更不靠谱呜呜呜!
许是苏楼的目光太过于悲伤,兰云微微偏头,笑得如沐春风:“这位小道友又是何人?”
原谅他眼拙,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位被雷劈得面目全非的到底是什么玩意。
苏楼一惊,看着兰云的目光逐渐呆滞了起来。
他小声呢喃:“……原来太初门还是有正常人的吗?”
兰云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忍不住感叹掌门师兄的雷居然还能顺带着劈掉一个人的脑子。
但凡正常一点的,能当着太初门两位峰主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兰云师叔,这位是碧云门的苏楼道友。”
松诚在一旁赶紧解释。
碧云门?苏楼?
兰云身子一直,上下打量了一眼苏楼,勉强从那乌漆嘛黑的小脸上依稀寻得友人容貌的几分相似。
他忍不住感叹:“原来是阿淼的孩子,果真……”
果真什么,兰云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实在不能昧着良心说话。
“那你缘何来我太初门?”
因着是故人之子,兰云脸上重又恢复了之前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想到这故人之子听闻是百年难遇的医修天才,当即态度更和蔼了起来。
“弟子、弟子——”
苏楼抱紧了怀中的剑,一张脸黑红黑红的。
好半晌后他闭上了眼,极为大声地开口:“弟子想入望凌峰!”
入望凌峰啊……
兰云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点头的动作突然一顿,猛地反应了过来。
望凌峰里不都是剑修吗?!
好端端一个医修天才居然想要去当一个剑修?!
“你……”
兰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轻淼都未曾让苏楼出碧云门的原因了。
苏楼说完这话就低下了头,生怕面前的兰云峰主也跟着劝自己离开。
然后他就听到兰云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感叹:
“的确也是个不正常的,倒是挺适合当我太初门的弟子。”
苏楼:“……?”
原来我现在也已经被同化成不正常的了吗?
他有些迟钝地想着。
而在一旁听到的申通恢复了三秒的正经。
他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楼弱不禁风的小身骨,目光停留在那把华而不实的剑上,然后摇了摇头:“好端端的一个医修,怎么就想不开想来我望凌峰了?”
顾白在一旁“呵呵”。
“说不定人家可以入峰给您治治眼疾?”
“咳咳!”
申通用力地咳嗽了几声,眼神有些不自在地飘忽着:“为师只是一时眼拙,一时眼拙。”
这么说着,申通又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
“不对啊,”他纳闷,“你为何不用清洁术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
这下轮到顾白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
顾白:谢邀,刚来,不熟,勿扰。
然而申通懂了。
他悟了。
他了然地拍了拍自己乖徒的肩膀,语气沧桑又带着一丝坚定:“我知道了,你又忘了。”
这下顾白咳嗽得更大声了。
夭寿了,感情原身也经常忘记吗?
顾白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对这具身体熟悉的掌控,和其他人不算生疏的交际,还有原身和他近乎如出一辙的性格……
“系统,原身真的死了吗?”
他忍不住呼叫着系统。
然而此时系统却装死,无论顾白怎么呼叫却怎么也不出现。
顾白微微眯眼,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疑惑。
而另一边,苏楼在听说眼前这对不靠谱的师徒,一个是望凌峰峰主,另外一个是望凌峰峰主亲传大弟子后,当即两眼发黑。
好在最后,想要入望凌峰的渴望战胜了他对未来的绝望。
“申通峰主您、您好,我叫苏楼,年方……”
苏楼哆哆嗦嗦地朝着申通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起先申通还因为是小辈所以耐心听着,可是等到苏楼越说越起劲,甚至就差把自己小时候几岁干的蠢事都要说出来的时候,申通忍不住东张西望了起来。
也就是这么一张望,倒是让申通注意到了一直沉默呆在一旁的沈寂。
他“咦”了一声,抬手打断了苏楼的絮絮叨叨,朝着沈寂走了过去。
“你这女娃娃,根骨有些奇怪啊。”
申通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语气意味深长。
只是在听到“女娃娃”三个字的时候,饶是沈寂再面无表情,此时也忍不住眉心狠狠一跳。
这太初门迟早要完!
从峰主到底下的弟子,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师兄,”兰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好脾气地提醒了一句:“这是一个男娃娃。”
“男娃娃?!”
申通脸上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听到顾白是他私生子这件事。
“他是……大师兄专门带回来,说要当望凌峰小师弟的。”
工具人松诚继续老老实实地开口解释。
大徒弟带回来的?还指定要入望凌峰?
申通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顾白,然后二话不说就拍了案:“行,那这小娃娃以后就是我望凌峰最小的弟子了!”
之前展示了自己一大堆优点的苏楼:“???”
什么话都没有说的沈寂:“……”
望凌峰吃枣药丸!
申通其实要比这群人想得更多。
他这乖徒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但是做的决定最后无一不是证明他是对的。
大徒弟特地带着这孩子回望凌峰,说不定这孩子身上真有什么奇特之处。
不过也不排除他这徒弟是因为看这小孩生得好看的缘故。
申通瞅着沈寂那一副年纪虽小却已经风华初露的脸,有些忧心忡忡地想着。
而兰云也有些讶异地看着申通。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师兄你就先带着师侄们回去,至于苏楼你……”
兰云对上了苏楼一双可怜巴巴的狗狗眼,噎了噎,最后叹了口气:“师兄,你可介意多带一人上望凌峰?”
于是最后,顾白、沈寂以及苏楼都被申通带上了望凌峰。
—
望凌峰内。
因着据说在此峰的最高顶放眼远望,能瞧见凌玄界的大片景色,故而取名为“望凌峰”。
然而名字取得大气磅礴,实则峰内清贫一切,真真是验证了那句“剑修永远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这句话。
申通领着三人来到了顾白的洞府门口。
顾白眼角抽搐:“师父,我记得峰内还有很多个空的洞府。”
申通脸上的笑容一僵硬,眼风不断示意: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剑修有多穷!让他们住别的洞府,不得购置一些新的摆设?败家玩意!】
顾白面无表情,眼神回复:【那你可以让他们去住其他师兄弟的洞府!】
申通只觉得额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在爆着,拉着顾白走到了一旁,恶狠狠又极为小声地开口:
“我不敢!”
用最凶狠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申通觉得自己做一个师父实在是太难了,收的弟子一个比一个不听话,还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顾白继续面无表情,但是握着铁剑的手紧了又紧。
“师父。”
他突然叫了一声申通。
“做什么?”
“我想弑师。”
申通:“……孽徒!”
最后申通只能带走了一个苏楼,而沈寂被留在了顾白的洞府内。
“你带回来的孩子你自己照顾!”
申通说得理直气壮,只是话音刚落他就提着苏楼先溜了。
顾白:“呵呵。”
而沈寂自一开始就几乎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
他只是站在那,微微垂眸,一副半分都不会被外物所影响的模样。
倒是有几分小说里描述沈寂成年后“清冷高贵如同雪山之巅神圣不可侵犯”的姿态。
然而顾白却极为不喜沈寂的这种姿态。
他有些恶劣地伸手捏着小沈寂的脸,嬉皮笑脸:“小师弟,我洞府后面有一片温泉,等会我们一起泡澡去啊!”
天知道这一路上他有多想泡那个温泉。
偏偏芥子囊里的清洁符都用完了,偏偏松诚这个小蠢货只会给自己使清洁咒,偏偏他芥子囊里只有一件干净的衣服,最后还是披在了沈寂的身上——
毕竟小孩子身体单薄,夜晚赶路的时候难免会受风凉。
这么多“偏偏”加起来,就导致顾白顶着这么一副乞丐的模样回到了太初门。
沈寂有些苍白的小脸立即被顾白的这一通捏给蹂躏得泛红。
纤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抬眸看向顾白,一双琉璃眸中带着淡然,不见任何的恼怒。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顾白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甚至伸出手想要抱起小沈寂。
“走,师兄带你一起去洗澡澡!”
“……我不是你的小师弟。”
沈寂稍稍后退了半步,正好避开了顾白伸过来的手。
也不知是被顾白捏的,还是因为被气得,沈寂那张原本病态白到不正常的小脸上一片红意。
他开口说出了自己来到太初门后的第一句话。
就是在方才,沈寂基本上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顾白,和他上辈子认识的顾白不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软弱又可笑,以为自己痴心一片就能得到回应,却没想到只是被人当做棋子而已。
那会是夺舍吗?
可是如果夺舍的话,为何太初门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
沈寂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怀疑。
他不动声色地按下眼底的暗沉情绪。
但不管是怎样,这顾白都是一个变数——
而他正好需要更多的变数。
电光火石之间,沈寂就下定了决心。
“你……”
沈寂刚抬起头,身子却猛地腾空,耳边更是响起了顾白含着笑意的嗓音:
“马上就是了。师兄相信以你的天赋,绝对能让那老头子哭着求着让你当他徒弟的!”
“你——”
沈寂瞳孔骤缩,下意识挣扎了起来:“放开我!”
“别动!”
顾白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沈寂的屁股,低声喝道。
下一秒,沈寂被气得整张小脸涨得通红。
他停止了挣扎,面无表情,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去他妈的变数,顾白必须死!
望凌峰清晨的宁静是被一阵杀猪声给打破的。
顾白惊得从榻上摔下,捂着自己的腰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他的洞府内就一张床,自然得让给他病弱可怜的鹅子。
好在芥子囊里还有一方硬榻,勉强凑合着也能过去一晚。
顾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准备去叫沈寂起床,却没想到床上的被子原样不动,整张床都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反倒是一旁的木凳被人挪过——
很明显,沈寂昨晚并没有睡在床上。
而顾白第一反应却是:妈的,早知道他昨晚就睡在床上了!
一直装死的系统都忍不住开口:【宿主,请你多关爱一下任务对象的身心健康】
“我关爱了啊。”
顾白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收起了洞府内所有能坐的玩意,语气随意:“可他不接受,我能怎么办?”
顾白倒是挺能理解的,毕竟原文里小反派实在过得太惨了。
收养他的那家人在偶然得知了他体内有魔气后,对沈寂非打即骂,这也导致了沈寂不信任其他人,总是会用最大恶意来揣测所有人的心思。
这一点,在昨天他稍微对沈寂释放一点善意,结果却得到对方更警惕的反应后就能体现出来了。
沈寂就像是一只小刺猬,对着所有接近他的人露出尖锐的刺,只要稍稍靠近,都能被刺得鲜血淋漓。
顾白微微垂眸,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把昨晚沈寂坐的那张木凳拿了出来:
“凡事总得慢慢来的。”
系统没有吭声。
而一大清早就简单出去看了望凌峰的沈寂一进洞府,就看到顾白把昨夜他坐的凳子收了起来,然后又拿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木凳。
他微微眯眼,打量的目光落在了木凳上,唇间轻动,发出声意味不明的气音:“……嗤。”
终于忍不住了吗?
昨晚他被顾白强迫着扔到了温泉里,恼羞成怒之下便释放了一丝魔气——
他和体内封印的魔气斗争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该如何控制了。
但是当时,顾白并没有任何反应。
所以他是打算现在动手了吗?
在他昨晚坐的木凳上?
沈寂微微避身躲在了阴影处,漫不经心地看着顾白接下来的举动。
然后他就看到了顾白从自己的芥子囊中取出了一个花色的软垫放在木凳上,还放下屁股自己试了试,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嗤。”
沈寂面无表情地别过脸。
这个顾白没救了。
顾白并不知道沈寂看到了一切,他只是听到了细微的动静,然后抬头就看到刚走进来的沈寂。
“哟,清晨遛弯结束了?”
漂亮的黑眸弯成好看的新月,顾白笑眯眯地朝着沈寂招了招手:“过来试试,这软垫合不合适?”
沈寂站着没动,亦是一言不发。
顾白倒像是习惯了沈寂这种冷淡的态度,主动朝着他走了过去。
“啧,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对我软乎乎地说要抱抱的样子。”
沈寂:“……?”
他那个时候明明是单纯为了恶心他!
见小沈寂原本冷漠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扭曲,顾白笑得很是开心:“对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杀猪声?”
“还是说师父他从来召峰又偷了一头灵猪过来?”
顾白摸着下巴猜测。
来召峰是太初门内御兽一门所在的峰头,里面养了很多灵兽,当然也有可供修士吃的灵兽。
顾白很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家师父绝对是没有灵石来买的,那自然只有偷这一法子了。
……啧,堂堂一峰之主,居然沦落到要去偷灵猪的地步了。
顾白摇了摇头,深觉得望凌峰的剑修迟早要被穷死。
见顾白越想越离谱,沈寂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冷声开口:
“……是昨天的那个人。”
昨天的那个人?
苏楼?
顾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
他纳闷:“他做什么气得我师父把他变成猪了?”
沈寂抿着唇,别过脸直接不想理会这个脑子有病的人。
谈话之间,顾白就收到了自家师父的飞符来信——
【速来剑竹林】
剑竹林是望凌峰内专门给弟子训练用的林子。里面的剑竹每一片竹叶都是锋锐的利器,稍稍触碰就能鲜血淋漓。
而剑竹林内设有四季阵。
所谓四季阵,阵如其名,便是利用春夏秋冬四季特点,再结合剑竹峰内特有的剑气而设下的一个阵法。此阵能根据试炼者的能力而应变调节,然而四季阵变化万千,哪怕是申通这种出窍大能入此阵,出阵的时候都免不得要受一些皮肉之伤——
反正顾白这种小菜鸡是不敢去剑竹林的。
“师父让我去那里做什么?”
顾白纳闷,但是脚下的速度却没有半分慢下。
见沈寂走得有些慢,他甚至还很热情地推销着芥子囊里的符咒:
“小师弟,你要不要试试太初门特产的‘一日千里’符?只要贴在腿上,就能比御剑还要快!特适合咱们这种不会御剑的。”
沈寂原本想要拒绝,但是他注意到了顾白伸过来跃跃欲试的手——
那架势,颇有一种他不用这“一日千里”符,顾白下一秒就能立即抱起他的感觉。
沈寂直接黑了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了符。
他如今虽然真的变成了还未修道的普通人,但是对灵气的敏感依旧存在。
故而在接过这张符咒的时候,沈寂就惊讶地察觉到了符咒上一股浓郁的灵气。
这种程度的灵气,完全能够画一张中品符咒了。
而这张“一日千里”符——
沈寂看着符咒上弯弯扭扭、甚至好几处落断的痕迹,眸色瞬间一沉。
这明显就是一张下下品的符咒,甚至画符者为了让此符能够使用,多用了千百倍的灵气来支撑。
这太初门……
沈寂居然一瞬间都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了。
“你怎么不用?”
顾白好奇地凑了上来,发现沈寂居然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张符,顿时心中警铃大响:
“小师弟我和你说,你可不能去当符修啊!这符修哪有当剑修快乐的,我听说符修一天就得画上万张符,手都要画没了!”
沈寂瞥了他一眼,直接学着顾白的模样,把符贴在了自己的腿上,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顾白笑眯眯地跟在身后。
真好,今天又是成功把小师弟拉回正道的一天呢!
“小师弟,剑竹林是往左拐的!”
沈寂一顿,收回了脚,默默地转向了顾白指的方向。
—
申通焦急地在外面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乖徒。
“小白!”
顾白被申通这一声叫得毛骨悚然的,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师父,怎么了?”
“苏楼进四季阵了!”
申通连忙拉过顾白,语气焦急。
“进四季阵?”顾白讶然,“怎么会呢?四季阵不是只针对剑修的吗?那苏楼如今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医修啊!”
“我也纳闷啊!”
申通苦着一张脸:“昨日带你们回来,我便发现这四季阵有些活跃得不对劲。原本想着今早过来瞧瞧的,结果没想到苏楼这小子居然闯了进去。”
“你也知道,这四季阵一旦开启就只有破阵一法方能停止。这苏家小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进去可不就是送死吗!”
申通一拍大腿,一张老脸都直接皱成了菊花,可怜兮兮地看着顾白,就差嚎几声了:
“小白啊,你师父可没有私生子去赔人家这儿子啊!”
顾白:“……感情私生子这梗您是过不去了是吧?”
虽然口头上还是要怼一下,但顾白总不能真看着苏楼在望凌峰上出事——
他可不想自家师父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遭受轻淼前辈的“辣手摧花”针。
直接来一场辣手摧花花开堪折直须折。
顾白从记忆里搜刮着关于四季阵的信息。
可惜关于破阵的法子没有多少,关于这四季阵的八卦他倒还真知道不少。
例如这四季阵是太初门久负盛名的传奇小师叔祖泽和设计的。
这位泽和师叔祖少年天才,不过元婴便持着一把空鸣剑直斩渡劫,震撼整个凌玄界。
然而当年在那场仙魔大战后,这位师叔祖便闭了死关。有人说这位在冲击飞升,也有人说他早已经死了。
不过原著里对太初门这位泽和师叔祖的描述也很少,直到男主飞升,都未曾见这位出场。
而这四季阵,据说就是泽和闲来无事随手设下的一个阵,原本定位是“随便打发时间的小玩意”。
对此,顾白只想保持沉默——
当真人比人,气死人。
“师父,”顾白想了好一会,语气诚恳:“要不您现在就去生一个私生子出来?趁着您还抓住了中年的尾巴。”
主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破阵啊!
申通:“……孽徒!”
好在在顾白来之前,申通就揪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想到了一个法子——
“您让我进四季阵?”
顾白睁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地点着自己:“我?”
“为师想来想去,望凌峰只有你一人是开光剑修了,也只有你现在能进入这四季阵救回碧云门那小子。”
申通叹了口气,老眼泪汪汪:“小白啊,师父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喂你长大,如今到了你……”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给您找师娘去!”
顾白面无表情,立马转身要下山。
“顾白你站住!”
听到申通连名带姓地叫了起来,顾白眉心一跳,下意识心生不妙。然而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背后一道强大吸力就迫使他不断往后退。
申通眼疾手快地开了四季阵,快速利落地一脚把自己的乖徒踢入了阵中。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顾白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申通的老脸笑得如同盛开的菊花:
“乖徒,这几日你就在四季阵里好好修炼吧。不要太想为师哦!”
顾白:“……!”
你妈的他现在就想叛出师门!
等到四季阵重又关起,申通满意地拍了拍手,身后的巨树后探出一个熟悉的人头。
苏楼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申通,语气犹带着哭腔:“申通长老,您把那位小兄弟也一起关了进去!”
太可怕了,望凌峰实在是太可怕了!
剑修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申通拍着手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他木着脸转着头,果然没有在周围看到沈寂的小身影。
他回忆着方才自己释放的灵力,似乎、也许、大概一不小心……用多了点?
申通觉得自己这次真的药丸。
他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苏楼,直把人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哆嗦着开口:
“我、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苏·小可怜·楼快要哭了。
“不,”申通开口,语气沉重:“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有认识什么年纪与我一般大如今还没有找到道侣的道友吗?”
苏楼:“啊?”
“我得有个私生子去赔人家儿子啊!!”
申通在线暴躁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