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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莲英有些意外。

回神后,又连忙招呼道:“大哥你来啦,快坐,我给你沏糖茶喝。”

说着,从橱柜里拿出那罐白糖,挖了好几大勺放进杯子里。

周松源假意客气几句,端着糖茶水看着锅里的猪头肉,剔着牙笑吟吟道:“以前过年就盼着生产队杀猪,如今天天吃肉,却总吃不出以前那种香味了。”

“可不是嘛,现在都是饲料喂的。”贺莲英小意应承道。

“嘿嘿,你来的正好,待会我去整瓶酒,咱俩好好喝一杯。”

周松林说着,自己先就忍不住咽起口水。

他早就馋酒了,可惜村里人摆酒从不唤他。

周松源抿了口茶,露出一脸为难:“我也想在这多坐会,可是你嫂子正在家里寻死觅活呢。”

“大过年的,她这是咋啦?”贺莲英惊讶的站了起来。

“我也是才知道,前段时间她跟娘家兄弟借了一千块钱,说好等我回来就还上,结果钱没到家就借给你们了,这会讨债的正在家里等着要钱呢!”

“……”

贺莲英脸色一变,眼看就要栽倒。

幸亏周全早有准备,伸手扶着她慢慢坐下。

半晌。

她才缓过劲来。

明白了大哥的来意,颤抖着掏出那叠还没捂热的钱,苦着脸递过去道:“都是被我这病给拖累的,钱你拿回去,跟我嫂子好好说,千万别因为我们让你年都过不好!”

钱还在!

周松源暗松了口气。

接过来沾着唾沫数一遍,不禁皱眉道:“不对吧,这只有九百七,还差三十呢?”

周松林指了指灶台:“我刚到镇上买了点肉。”

周松源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你说借钱给孩子交学费,原来是买肉吃啊?”

“这不大过年的,我想着让老婆孩子也能沾点腥荦嘛,再说也没买多少……”周松林红着脸解释道。

“呵,你倒是挺舍得,可我借给你一千,转身就少了三十,你让我怎么跟家里交待?”

“我哪知道你这么快就要账?不是说了什么时候还都行吗?”

“你还有理了!”

眼看就要吵起来,周全连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

向周松源抱歉道:“借钱吃肉,这的确是我们不对,好在肉还在锅里,要不,先拿这个抵了?”

欠债还钱,本就天经地义。

前世,父亲抹不下面子,为这三十块钱和大伯大吵一架。

可结果呢?

引来半个村子的人围观,众目睽睽之下,锅里的肉还是被大伯用筷子挑走了。

如今重来一次,周全再也不想经历前世的难堪。

自己动手,将锅里的肉一块块捞进碗里,端给大伯道:“整只猪耳朵都在这里,一口没动,你若不信我给你拼一下。”

“看你说的,好像我欠你这点肉似的,关键我也得拿这钱还给人家。”

周松源迟疑着,其实还想要钱。

周全苦笑道:“你看看这个家,像是能拿得出三十块钱的样子吗?估计最值钱的也就这碗肉了,实在不行,你再拧俩灯泡?”

周松源四下估摸一番。

的确,老三家现在连口余粮都没有。

若跟亲兄弟闹的太僵,自己脸上也不好看。

于是接了那碗肉。

却又端着长辈的架子训斥道:“其实三二十的没所谓,关键你家这光景,本就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咋还有脸胡吃海喝呢?”

“你说的对,你慢走!”

周全懒得解释什么,推着周松源把他送了出去。

回头见母亲在抹眼泪,父亲摆出一副想找人拼命的架势。

他暗叹一声,上前道:“都想开点,其实咱家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赶明儿我也出去打工,往后两个大男人一起努力赚钱,难道还撑不起这个家吗?”

“这眼看就要高考了,你咋能出去打工呢?”贺莲英本能的拒绝道。

“我都打听过了,可以先办休学,等咱家的窟窿填上再复读也不迟,再说了,现在外面那些大老板,有几个读过大学?”

周全笑的很轻松。

其实他很清楚,如果不能改变家里这现状,就算通过高考被大学录取,也肯定是没钱去读的。

贺莲英似乎被他说服了。

叹息一声,沉默了。

周松林抹了把脸,突然站起来,将锅里的汤水倒掉,把小铁锅刷了一遍又一遍,跟谁堵气似的往灶台上重重一放。

扭头见妻子还在抹眼泪,红着眼睛喝斥道:“我还没死呢,号什么丧?还不是怪你跟李兰香闹的太僵?让她逮到机会狠狠糟贱一把,以后都给我争点气,总有她求到咱头上的时候!”

周全苦笑着摇了摇头。

父亲好像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这事明显和大伯母没有关系,所谓的娘家兄弟也只是个借口。

在大伯眼里,他家连过年吃块肉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会真心愿意借钱呢?

只是父亲找上门的时候,恰逢大伯在众人面前炫耀自己在鹏城如何发达,亲兄弟张开口了,他实在抹不掉面子。

拿出一千应付完场面,转过身又追到家里要回去!

周全没忍心告诉他们真相。

默默的煮了锅清汤面充作年夜饭,一家三口没滋没味的吃了点,早早的熄灯睡觉。

或许是外面的鞭炮声太吵。

也可能是身下铺的高粱杆太硬。

周全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隔壁母亲的哭诉,更让他觉得揪心——

“眼看初十开学就要缴三千八的学费,原指着大哥这点钱能让学校再宽容几日,谁想没捂热就又要回去了,刚才全儿说不打算读了,我差点没忍住答应他……”

“左右只剩半年就能拿到毕业证,哪能半途而废?钱的事你甭操心,我有办法!”

父亲的回答让周全很意外。

不禁竖起耳朵。

“能借的都借遍了,你还有什么办法?”

“前半晌我听贺老六说,他在水库帮人围鱼时,偷偷堵了一窝没捞上来,我打算……”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全却被惊出一身冷汗。

差点忘记这件大祸事!

前世,就因为大年初一父亲偷鱼时,失手炸死同行的贺老六,所以才被判了重刑。

五月份宣判结果一出来,母亲就昏倒在法庭上,送进医院没几天就走了。

前世,父亲一口咬定偷鱼是因为嘴馋想弄点下酒菜。

原来是为了他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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