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寒成亲当晚,朕觉得朕死了。朕可能是个断袖,朕喜欢他。
那日天气甚好,抬眼望天,万里晴空上飘着丝丝缕缕的云,算得上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好天气。朕站在王宫斑驳的城墙之上,心想这是个适合殉国的好日子。
城墙底下士兵排列整齐,黑马之上端坐着的是朕的五叔,他捋着稀疏的胡须,洋洋得意道,“皇上你没想到吧?攻陷王都的人竟是本王?”
朕嘴角一阵抽搐,说实话朕还真没看出朕的五叔有犯上作乱的本事。往日里,他可尽是招猫逗狗的老不正经儿的模样。唉,到底是朕看走眼了。
于是朕整了整衣冠,施礼道,“五叔这么些年辛苦了,要是五叔早着告诉朕,朕便将这王位让给五叔了。五叔何必这般浪费心机?”
朕是真的不想做皇帝。先帝醉心山水,痴迷画作,不务政事,将万里大好河山祸害得满目疮痍。朕刚登基还不足一月,蛮夷入侵,五叔作乱。
还有比朕更悲催的皇帝了么。朕不得已爬上了城墙,准备一死了之,以慰高氏先祖英灵。
五叔皱着眉头,手指着朕,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死到临头还装什么狗屁明君样?别忘了你小时候就有害本王之心!要不是本王一直小心翼翼地过活,你个王八羔子早就宰了本王我了!道貌岸然!不知羞耻!”
朕后退两步,险些摔下城墙,连忙稳住身子,苦笑了几声,“五叔,你怎么就不信朕呢?”
五叔冷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腿,“本王永远不会忘记皇上当初是如何对待本王的!皇上七岁那年曾将本王在数九寒天中打晕扔进了雪地里,幸好本王命大,被随从救了回来,可惜这条腿却废了……”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朕知道那上面有一道疤,“皇上还记得这个么?皇上兴许忘了,但本王却一直记得。皇上十二岁那年,在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将本王推进了康太皇贵妃的怀中,娘娘气极,用酒壶给本王开了道口子。甚至因此,皇兄也厌恶了本王……”
五叔突然掩面大哭,马也跟着悲鸣,他控诉道,“本王到底那点惹到你了,你要这样对待本王?!”
朕讪讪地笑着,“朕小时委实是淘气了些,是朕的错……”
五叔所言的确句句属实,皆是朕小时的无心之举,并无害他之意。五叔竟把朕想得如此龌龊不堪,朕着实委屈。
朕吸了一口气,无心再与五叔做那无谓的口舌之争,反正朕的皇位也保不住了。朕颤巍巍地往下一瞅,朕的亲娘啊,这么高,朕简直就要晕过去了。
朕闭上眼睛,准备优雅殉国之时,一阵马蹄声声,尘土飞扬,朕的丞相身骑白马,高声喊道,“高狗蛋儿,你要是敢跳老子就挖你家祖坟!”
他的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少年郎骑着骏马逆光而来。
朕晃了晃神,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五叔被朕的丞相拎着后脖领子带到了朕的面前。“王八羔子!你杀了我!”五叔额头青筋暴起。朕一阵无语,再怎么样五叔也是皇室子弟,说话怎能如此粗俗?转念一想,还是因为朕,五叔才会这样。朕心酸得紧。朕并没有要杀他的念头,而是软禁了他,让他同康太皇贵妃做个伴儿。
承安殿上,朕笑眯眯地看着朕的丞相,一脸的慈爱。“此番,爱卿救驾有功,不知爱卿想要什么赏赐?”
丞相单膝跪下道,“臣想要皇位……”
殿中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朕僵着笑脸,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丞相无比真诚地重复道:“臣想要皇位……”
朕颓废地靠在龙椅上,得,又是一个乱臣贼子!朕象征性地反抗了数日后,朕同意了。
朕想做个明君,但所有人都不许朕做个明君。
朕的母后曾拉着朕的手,与烛火之下促膝长谈,母后语重心长地劝朕,“皇儿啊,与江山比起来,还是小命更重要。这破皇位咱不要了,哀家陪你一同出家去……”
朕想明白了以后,都准备好退位让贤了,可朕的丞相又不准了,朕能有什么办法?朕也很绝望啊!
那狗丞相对朕说,“皇上,这天下早就是臣的了,臣也想造反,可师出无名啊!要不皇上陪臣演场戏?皇上演皇上的草包,臣演臣的忠臣?”
狗丞相笑得一脸狡诈,一对桃花凤眸几乎都笑成了眯眯眼。
朕的江山,前有狼后有虎。正如朕母后所说还是小命重要,朕怂了。如此看来朕这辈子是做不成明君了。呜呼哀哉!朕死后都无颜面对高氏先祖,呜呜呜。
这令人难过的生活啊!终于对朕这个可爱的小皇帝下手了。
俗语讲,春困秋乏夏打盹儿。
眼下酷暑将至,朕每日都着一层又一层的明黄龙袍,热得朕几次三番睡死在朝堂之上。面对满朝的乱臣贼子,不,是满朝的忠良死节之士,朕实在没那个神仙兴致陪他们走过场,反正国家大事都有狗丞相做主,朕每天只想吃了睡睡了吃,做一个优秀的傀儡草包。
“皇上,王都以外许多地方都不同程度出现了旱灾,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满鬓斑白的御史大夫跪到朕面前,手中的玉碟险些脱手飞出来砸到朕脸上,一下子就将朕的瞌睡虫吓跑了。
对此朕表示,这事儿你告诉我没用,管事儿的在你旁边站着呢!
朕坐直了身子,努力地睁着单纯懵懂的双眼,学着前朝某智障皇帝的口吻道,“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是什么意思?”
御史大夫憋红了脸,伴做痛心疾首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说话间,那狗丞相站了出来,玉树兰芝般的人物,衣冠楚楚地对朕道,“皇上,臣恳请放下赈灾银子,救百姓于水火……”
狗丞相边说便对朕使眼色,朕心下了然,反正朕只要帮狗丞相得了民心就好了。朕泚溜泚溜地喝着茶水道,“不过是群蝼蚁罢了,死了便死了,救他们干什么……”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朕相信此刻朕的形象已经在文武百官心中定下了。
一个荒诞无稽,脑子有坑,视天下百姓为草芥的暴君,不对,还得在暴君前面加一个形容词,朕还是一个草包暴君。
朕欲哭无泪。
狗丞相满意地对朕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道,“皇上慎言,需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
朕将茶杯重重往地上一摔,“朕说不救就不救!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语罢,朕潇洒地拂袖而去。朕一向觉得朕的优秀无人能及。
回到承安殿。朕便迫不及待地扒下龙袍。小毛子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给朕扇着风,扇起了朕乌黑的秀发,让朕一度沉醉在自己的美色之中。
朕发了一会儿愣,思虑片刻,叫小毛子取来了朕的私产。朕想着,朕即便不做皇帝了,也不能将朕的私产留给狗丞相。
恰逢天灾,朕住在宫中,那些钱财也派不上用场,留着也不能为朕诞下皇子皇孙来,不如叫狗丞相拿去赈灾,也算是朕为朕的百姓做了一点事。
朕的确是个草包,可是草包也有心。
午膳时,朕的母后来看朕,摸了摸朕水灵灵儿的小脸蛋儿,欣慰地道“皇儿长大了……”
朕怅然一笑,在皇位与小命儿之间,朕当然选择小命了,不怂可就成了那狗丞相的刀下之鬼了。
母后在朕这儿待了一会儿后,便去了。她急着同后宫那些太妃们打马吊,这帮女人年轻时个个恨不得至对方于死地,等到父皇驾崩以后,她们到倒一团和气起来了。
朕摇着头感慨道,其实母后的日子过的比朕滋润多了。起码不用天天面对那狗丞相。那张美人皮突然浮现在朕脑海中,约莫一刻钟后,狗丞相便出现在朕的面前。
朕斥退左右,笑嘻嘻地将龙椅让给他,自己则蹲在地上啃凤梨。
狗丞相心情似乎不错,看来是收到朕的私产了。他眉宇间尽是潋滟的春色,看得朕心神荡漾,美则美矣,可惜是个奸诈小人。
“皇上做得不错。”他随手执起奏折,翻看着。
“还成还成。”朕谦虚道。
“臣已经决定在半年后起事,皇上可准备好了?”他咳了两声,用余光看朕。
朕笑道,“朕时刻准备着,只要爱卿不卸磨杀驴,朕愿给爱卿当牛做马……”
朕的心好痛,为了小命,朕真是毫无底线。
狗丞相猛地站起,也不知道是朕哪句话刺激到了他。狗丞相半跪在朕的面前,温柔地拭去朕嘴角的污渍,目光缱绻,“皇上可要说话算话……”
“朕是皇帝,君无戏言!朕为爱卿做什么朕都愿意!”
呵,朕很快就不是皇帝了,君无戏言?不存在的。
狗丞相似乎听出了朕的言下之意,一脚将朕轻轻踢开,半晌骂了句小兔崽子后,耳尖泛着红,落荒而逃。
好吧,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殊不知高氏列祖列宗听见这句小兔崽子会作何感想?
朕,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兔崽子。
晚间,朕躺在龙榻上,翻来覆去仍无半点睡意,狗丞相那张脸在朕的眼前晃来晃去,晃得朕心烦意乱。其实,朕与那狗丞相是旧识。
少时,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整日上树爬墙宫里宫外地乱跑惹祸。朕的顽劣在捉弄五叔身上便可见一斑了。
父皇怕我长歪了,便把忠国公家的长子嫡孙宋熙寒塞到朕身边,企图用他美好的德行来感化朕。可惜朕不但没变成他那样的品行端一,还把人顶好的世家公子带成了现在的乱臣贼子一副奸诈的小人模样。
宋熙寒小时候可可爱了,哪里像现在这般讨人嫌?
朕与他相识在杏花纷然的三月,虽说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可朕一见着他便觉得眼前一亮。
月白色的薄衫衬得他那对眸子似有万千星光,可惜人却是个古板的,像个木头疙瘩一般在那儿一杵,规规矩矩地给朕行了个礼,一点儿朝气都没有。
母后对朕说,“皇儿,这是忠国公家的小公子,你们日后可要好生相处。”
朕点了点头,对宋熙寒弯起了眉眼,“你生得这般好看,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为你寻来……”
他皱了眉头,面上是说不出的老成,“臣想要殿下好生学习为君之道,造福天下苍生……” 朕于他的第一次相见并不愉快,他越是出彩,便显得朕愈发平庸,哦,还有顽劣不堪。
总之,朕平生第一次这般温和地对待一个人,就热脸贴了人的冷屁股。
待朕的母后离开后,朕趁他不注意便一脚将他踹进了泥坑,泥水溅了他一身一脸。他没有言语,只是眼圈发红,攥着拳头垂了头。 自那以后,朕就变着法儿折腾他,手段层出不穷。
他的鞋经常少了一只,被褥中经常出现可爱的小动物,甚至在走夜路的时候都会被不小心的宫人打破额头。
现在想想,朕那时好像有点过分。
彼时,宋熙寒对朕可谓是逆来顺受,默默忍受着朕的顽劣。因此,朕也愈发地嚣张。直到有一日……
因为父皇极其喜爱诗文,上书房教授《论语》的老先生在父皇的授意下,对朕与一众皇亲贵胄严苛得有些不近人情。先生布置的课业,但凡有一点不合他老人家心意的,不用多说便是一顿手心板子,朕没少挨这老头儿的打。
春日无聊,看着宋熙寒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课业,朕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先生在检查宋熙寒的课业之时,翻开一看,几只画上去的小王八赫然出现在一叠白纸之上。先生勃然大怒,气得胡须直颤,抓过戒尺,对他喝道,“把手伸出来!”
满室大笑,他们巴不得宋熙寒被打。他们不及他优秀,却也嫉妒他的优秀。
但当戒尺落到他手心上时,朕却笑不出来了。看得出来,先生用了很大的力气。厚重的戒尺带着呼呼的风声打在宋熙寒的手上,霎时间他的手便红肿一片。
朕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咬着牙推了先生一把,拽着宋熙寒便跑,一口气跑到王宫的杏树林中。
他红着眼眶,甩开了朕的手,面上似有泪痕。
朕有火没地儿发,便对他喊道,“他打你,你不会跑?就那么挺着?你傻不傻?!”
他恶狠狠地瞪着朕,道,“这不是拜殿下所赐么?”
朕一时语塞,火气上涌,抬手便向他脸上打去。谁知他一把抓住朕的手,朝着朕的脸上来了一拳。
就这样,朕便与他在杏树林中打得难解难分,滚了一身的泥土与花瓣。
傍晚,朕和他灰溜溜地钻回朕的偏殿,他没打过朕,被朕打得一脸青紫。
朕寻了些药膏细细地给他涂上,涂完脸又涂手,看着他长如薄翼的睫毛,又呆呆傻傻的模样,朕道,“瞧你这副出息,跟个柱子似的,宋铁柱儿,来,笑一个……”
他吸了吸鼻子,“高狗蛋儿……”
……
“你说什么?”朕磨了磨牙。
“我说你是狗……”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咬我……”
朕举起了拳头,佯装要揍他。他却突然哭了,哭得声嘶力竭,似要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鼻涕眼泪蹭满了朕的衣襟。朕环住他的背,暗暗发誓再欺负他,朕就是狗。
说实在的,朕一点儿都不讨厌宋熙寒。相反,朕还很喜欢他。只是年少时的朕认为,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往死里欺负,最好欺负得他哇哇大哭才好。
那时朕虽贵为太子,身旁却没有几个知心的人。他们尊朕,怕朕,将朕供奉在手掌心中,一个个用规矩江山来压朕。
朕生在帝王家,这注定朕与普通人家的天伦之乐无缘。朕的父亲不干正事儿老不正经日日瞎溜达,朕的母亲天天宫斗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也不管朕。
只有在朕淘气闯祸的时候,朕的双亲才会出现,才会把他们的视线放在朕的身上。
朕无比羡慕宋熙寒。
每次朕欺负了他,他的母亲都会向宫中递折子来看他。给他擦药,喂他吃饭。
朕嫉妒,十分嫉妒,嫉妒使朕面目全非。
后来,他成了权倾朝野,意图染指朕江山的狗丞相。朕成了任他揉捏的草包废物。
朕和他,永远都不会再是一边的人了。我们之间,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朕鼻子一酸,想哭。
旱灾越来越严重,朕的丞相每日为旱灾忙得是焦头烂额。狗丞相不在朕身边时时刻刻提醒我是个草包皇帝,朕倒乐得自在。
天灾人祸不可避,朕知是高氏的气数尽了。狗丞相可比朕有本事多了,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朕与他将天下民心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朕最后能给他的东西了。
他想要便拿去吧。
至于狗丞相做了皇帝之后,朕是死是活,朕便随他去了。
宋熙寒想要高靖的命,朕怎么能不给呢?
他想要什么,朕都想给他,只要朕有。
朕……一直都挺宠着他啊。
朕可真是一个宠爱臣子的好皇帝。
狗丞相这波玩了个狠的,他带着朕国库中仅剩的钱财四处奔波,救济灾民。没过几日,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朕有点心疼这个乱臣贼子了,即使他对外宣称他赈灾的这份钱是宋家百年的家底。
朕叫人炖了参汤,亲自端去给宋熙寒喝。狗丞相正奋笔疾书,他眼前的奏折都快把他埋了。朕有些羞愧,这本来都该是朕的活儿。
“宋……”朕哑了嗓子,如今朕竟不知道该如何唤他了。
好在狗丞相耳聪目明,他听到朕的声音便立刻抬了头。狗丞相诧异地看着朕,“皇上怎么来了?”
朕:“……”
好家伙,在朕的宫殿里,坐在朕的龙椅上还问朕怎么来了?!
“给你送汤!”朕没好气地将参汤往狗丞相面前一送,“里面下了毒,见血封喉,毒死你!”
狗丞相笑了,嘴角轻轻勾起,淡淡的笑意与某种温情交映。
朕晃了神。
他执起汤碗,仰头饮尽。
朕喉头滚了滚,“你真不怕我下毒?”
“能死在皇上手中,臣心甘情愿。”
狗丞相的表情很认真,眸中仿佛盛了满满的情意。朕险些陷入这短暂的迷妄之中,朕逼着自己清醒。
都要做乱臣贼子了,还这般对朕,宋熙寒果真恶劣至极!
朕一边唾弃着狗丞相,一边想着狗丞相说的若是真的,就好了。
旱灾还未结束,蛮夷就卷土重来。一夜之间,边境十九城全部落入敌手。
朕于深宫之中,闻得此事,差点一口血喷出,血溅朝堂,天亡高氏,朕懂朕懂。
狗丞相更忙了,为了拉拢朝中大将,他还顺便成了个亲。
还是逼着朕赐婚的。
朕不想活了,朕说真的。
宋熙寒成亲当晚,朕觉得朕死了。
朕可能是个断袖,朕喜欢他。
这份难以启齿的情意,朕藏在心底一藏就是十几年。
都怪宋熙寒,谁叫他长成那般毓秀的模样。生得这般好看,就是来惑乱君心的!
他娶了妻子,朕愤恨难平之际,喝了一点小酒。虽说朕成年以后,行事稳重了许多,但小时偷鸡摸狗的本事还在,翻个丞相府的墙还是易如反掌的。
朕这个人多少有点鲁莽,一喝多便不计后果。也不想想人家的洞房花烛夜,让朕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得该怎么办。
丞相府披着红,晃得朕眼睛酸,总想流泪。
“宋熙寒,朕一定要杀了你……”
朕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想杀了谁?”
背后有人声响起。
“杀了狗丞相!”
等等,不对!
朕后背有些发凉,霎那间血液上涌,朕酒醒了大半。
“丞相,这么晚你和夫人还没睡啊……”朕赔笑道。
狗丞相没回答朕的话,“皇上怎么在这儿?”
“朕在赏月!对!朕是来赏月的!”
浓稠的夜色包裹着天际,别说月亮了,这天连星星都没得。
朕当时离死就差那么一点儿!
“在臣的新婚之夜,皇上来臣的府邸赏月?”
显然,狗丞相并不信朕的说辞。
朕能怎么办?朕也很难啊!
沉默了半晌,宋熙寒扯着朕的衣袖到了书房。看,朕的丞相是多么地厌恶朕,连牵朕的手都不愿意。
“皇上可愿助臣一臂之力?”
朕正了正身子,向朕的臣子表忠心,“爱卿但说无妨。”
“如今外忧内患,臣想带兵治外,可惜臣只一人,治外便安不了内,皇上……”
朕又懂了。
就……朕做什么好事儿都安宋熙寒身上就对了。
朕连声答应。
狗丞相垂着头,长睫一颤一颤的,看得朕心痒不已。
“皇上真的不想要这皇位了?”
朕点头如捣蒜。
“皇上真不怕臣成事之后杀了皇上?”
朕随手端起桌边的杯子,一口饮尽,道,“能死在你手,朕心甘情愿。”
朕说真的。
喉头热辣辣地,朕有些晕眩。
借着月色,朕这才看清朕手中拿的是酒杯。 朕不可置信地看着狗丞相,这才发现狗丞相面透红晕,眸色含水。他他娘的,新婚之夜,新郎官躲在书房喝闷酒??
朕卑劣地欣喜了起来。
“将军之女心有所属,现在已经和心上人私奔了,臣不过是为将军掩人口舌罢了。皇上可还有想问的?”
狗丞相站了起来,双手撑住椅子,将朕困在他的双臂之中,却一言不发。
朕微微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狗丞相的唇上,想亲但不敢。
狗丞相也是。
“皇上,臣心……”
朕连忙打断他,朕头晕地厉害,“爱卿不仅想做乱臣贼子,还想犯上作乱,想要朕这个天子做你的禁脔吗?”
宋熙寒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他磕磕巴巴地争辩,“臣没有,臣是真的……”
朕笑了笑,有些悲凉,“你谋取了高家江山,还想要朕……朕死后,如何面对高家列祖列宗?”
所以……别说了。
朕乃高氏帝家子孙,丢了江山已是不孝,若是再同谋取高氏江山的贼子在一处,朕怕高家祖宗的棺材板儿摁不住了。
朕叹了口气,将头抵在狗丞相的胸膛,闷闷道,“朕与爱卿是个死局……”
狗丞相也知,他沉默着,朕也沉默着。
“皇上不做皇上了以后想做什么?”狗丞相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朕的后颈。
朕想了想,“朕想游历大川山河……”代朕的爱卿看一看这万里江山。
“爱卿比朕更适合做皇帝,爱卿是为了天下,朕懂。”
朕的后颈滚烫,天知道朕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吻上狗丞相的薄唇,朕只能克制,朕不能放肆。
狗丞相抱朕抱得死紧,压抑着浓浓的哭腔道,“皇上变了,皇上小时候喜欢什么便一定要弄到手的……”
“熙寒,朕是皇上。”
朕有太多的不得已。
我是个草包,我是一个只想和熙寒厮守的草包。
但如今,我是朕,朕不能任性。
朕可受万世唾骂,可朕不能让朕的子民,朕的江山落于灾祸蛮夷之手,宋熙寒他会是新的帝王,他会代朕还天下一个太平。
朕是个混账,朕再次弄哭了朕的爱卿。
狗丞相亲自带兵上了战场,朕以宋家子弟的名义代他安抚灾民。
或许是上天感动于朕一片赤诚,一场大雨及时到来,缓解了灾情。再加上朕“英明神武”,灾情极大程度地得到了控制。
在王都刚缓过一口气时,宋熙寒带着一骑骑兵直捣蛮夷老巢,将刀架在了蛮夷王的脖子上,逼迫其签下和谈条约,大齐得到了一丝喘息。
朕白天在王都奢靡浪费大兴土木,晚上再把宫殿中嵌的宝石一颗一颗抠下来拿布袋带走换钱贴补灾民,朕都觉得朕快精神分裂了。
与此同时,宋熙寒登帝在民间的呼声达到了顶峰,这多亏了有朕的对比。
战事拖了一年,曦和二年春,宋熙寒得胜归来。朕溺毙于酒池之中,宋熙寒登基为帝,改国号为靖。
朕到底还是成了亡国之君。
朕死遁之后,宋熙寒给了朕一大笔钱,足够朕挥霍几辈子了。他仍尊朕的母后为太后,日日请安问候。没过几日,朕的母后便成了他的母后。
宋熙寒他比朕英明神武多了,没过几年,大靖便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他做到了。
朕知他未说之言,他不是真的乱臣贼子,他是为了朕。他想做皇帝,也是仅仅想护住朕。如果他不做这个皇帝,换个旁人来做,朕死得一定会很凄惨。
天下之大,往后余生,朕与熙寒生不得见,死后再相聚叭!
高靖者,大齐末帝也。少聪慧,有大能,先甚爱之。后即位,虽文韬武略,然天灾人祸,非一人可救之。靖夙兴夜寐,常常涕泪于庭前,哀思入体。齐曦和二年薨,靖帝痛之。
朕合上书,朕错了,朕就不该看自己的传,宋熙寒是怎么做到闭着眼睛瞎吹的呢?
这话说的,朕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朕推了推睡在朕身旁的狗丞相,啊不,狗皇帝,宋熙寒嘟囔着将朕摁在了床上。
高家列祖列宗什么的,还是等朕死了再说叭。谁让人家大靖皇帝都屈尊降贵没名没分地来找朕做野鸳鸯了呢?
朕的快乐,常人体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