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梅害怕地低下头,江老头这才觉得心里舒服些。
江意只是低头整理东西。
这个不大的箱子里,就是她和母亲所有的家当。
几件衣服,一叠厚厚的信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哦,不对,现在来说,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江意在箱子里仔细翻找,果然在最下面一封信里翻出了两张薄薄的结婚证。她用身体挡住手里的动作,不让任何人看见,然后,她把整个箱子抱了起来。
“妈妈,我们走。”江意说道。
里外的人都是一愣,李玉梅也愣了。
“去哪?”她茫然道。
“你别管了,跟我走就行。”江意拉着母亲出了江家的屋门。
江老太太顿时在后面大喊:“滚吧,赶紧滚!滚了以后就再也别回来!”
“要滚可以,东西留下!”江玲却见不得李玉梅有任何一点点好,但凡能为难她的地方,她就不会放过。
江意立刻走回来,把箱子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她仔细抖了每一件衣服,把每一件衣服的兜都翻过来让人看见。
“看好了,这都是我妈和我的衣服,里面没有夹带你们江家任何一件东西,任何一分钱!别明天早上起来就冤枉我妈把你们江家的钱都偷光了!”
这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母亲之后到底被赶出了江家,带走了这几件衣服,后来她听说,江家人第二天就四处嚷嚷母亲把他们家所有钱都偷跑了。
让母亲的名声更臭了。
“那信呢?信封里肯定有钱!”江玲喊道。
江意手快,刷刷刷地把信纸都抽出来抖一抖,让人看清里面没有钱,但是她掩下了那两张结婚证。
众人看得也不是很认真,包括江家的人。他们都知道这是江玲找茬,江家的钱江老太太藏得严严实实,江玲自己都不知道藏在哪,李玉梅上哪知道去?
她就是知道偷出来了,她也不可能放在谁都能拿到的信封里。
“现在好了吧?我们要走了。”江意开始整理衣服和箱子。
江玲突然挣脱别人的拉扯,扑过来:“这件衣服,不许拿走!还有这件这件这件!”她把江意手里的衣服抢走大半:“这些都是我的衣服!不给你们了!”
江意一愣想起来,她说得可能是真的,她和妈妈从来都没有新衣服,都是捡江玲穿剩下的。
最后江意手里只剩下一件军绿色又土又破的外套,看样子是她妈妈从农村带过来的。
“行,那就还给你。”江意也不在意几件破衣服,知道是江玲穿过的,她还不稀得穿了呢。
她把那些信用最后一件破外套包好,拉着母亲出了江家门。
“你们身上的。”江玲刚喊完就发现江意穿得是学校发的运动服,李玉梅穿得也是厂里发的工作服,跟她没关系。
她只能恨恨咬牙,看着江意和李玉梅的身影离开大杂院。
“有种就别回来!饿死在外面吧!”江玲朝门口大喊。
热闹没了,众人鄙夷地看了江玲一眼,就像避瘟神一样赶紧出了江家的屋子。
再回头看向门口,已经看不见江意和李玉梅的身影。
可怜呦大冷天的,又这么晚了又没钱,两人能上哪去啊?李玉梅在这杭城可没有什么亲戚,不然也不会让老江家人这么欺负。
李玉梅走出大杂院,被冷风一吹,也清醒了,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知道女儿不想再跟江家人呆在一起,她也不想!但是除了江家,她们无处可去。
她的娘家,在几百里外的乡下。
但是她很快想到了办法,眼睛一亮:“如意,你跟妈去厂里的值班室呆一宿吧,那里暖和。”
又听到这个只有母亲才会叫的小名,江意的眼泪顿时汹涌。
母亲说她的名字是她起的,本来是要叫江如意的,可是父亲说太俗,就叫了江意。
如意成了小名,但是只有李玉梅一个人会叫。
父亲一般都是对她直呼其名,心情好了或者根据情况,会叫她小意。
一开始江意不懂这里面的微妙感情,直到有一次母亲说过:她能嫁给江繁,当时真是觉得称心如意,心想事成了。
恐怕母亲的称心如意,在父亲那里,就是耻辱吧?特别是在他考上大学,当上国家干部之后。
而她就是那个“耻辱”留下的证据,他怎么可能叫她“如意”!
想起江繁,江意迅速止住眼泪,对一脸紧张心疼又内疚的李玉梅道:“我们不去值班室,我们去找江繁。”
李玉梅立刻道:“可不许这么说话,要叫爸爸。”黑暗中,她的眼里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你爸爸去哪了?你知道?”
江意脚步一停,看着她,母亲对江繁还抱有希望,这可不行。
她转头看向四周,她们已经出了大杂院的那条巷子,来到了溪湖边。
夜深人静,周围看不见一个人。银色的月光撒在宁静的湖面上,变成闪烁的碎银,一切都是那么真实,那么美。
江意深吸一口气,狠狠压下心里的激动,把母亲拉到湖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轻声道:“妈妈,你这几天遇到的事,就是江家人的阴谋诡计,因为江繁在外面有女人了,而且那个女人怀孕了,他必须尽快离婚,跟那女人结婚,不然,他的前程就毁了。”
“但是他又怕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只能陷害你了。”江意说道。
李玉梅瞬间如坠冰窟。
初冬的天气,寒风刺骨。
江意握着母亲的手,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
想必她心里的冷,比身体更甚。
她知道母亲对江繁的感情有多深。
江繁18岁的时候下乡,被分到了母亲所在的村子。村子偏远穷苦,江繁就像一颗天上掉下来的流星,让整个村子都亮了。
父母的恋爱经历,她不知道,但是以前母亲每次提起父亲的时候都是一脸幸福甜蜜。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7岁之前跟父亲住在村里的时候,父亲母亲也是相敬如宾,从不吵架。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见到母亲的时候,都要酸酸地说几句母亲命好。
她那时候也很喜欢父亲……但是作为“过来人”,她清楚地知道父亲对母亲没有半点感情,有的全是利用。
当年他是受不了农活的苦,又被人针对,处处为难,就放弃坚持,在农村找了对象。
之所以选中母亲,是因为母亲的大伯是村里的大队长。
从那以后,他倒是真的过了几年消停日子。
后来77年,高考重新开放,他就抓住机会,考上了京城的大学,跳出了农村。
那时候他就动过离婚的念头,半年没有只言片语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