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闻麒麟庄的众多赌局中,有一个名叫赌犬食果的很负盛名。
每月初一,麒麟庄开始招庄,赌资最高的前十位可以在麒麟庄后院被称之为羊圈的囚牢里挑选各自名下出战的肉果儿。
初二,上至富贾贵胄,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在这次赌局花名册里挑选自己中意的肉果儿下注。
初三,这些肉果儿将会被送上一个被称之为食场的瓦子,供出笼的赌犬扑咬。
那赌犬平日也以人肉为食,饿上两天两夜后,便如同恶鬼一般见人就扑,那些人便以观看恶犬食人为乐,能熬上一个时辰不死的肉果儿,便以伤残等级划分赌金,越完整的赌金就越高。
可即便能活着下食场,捡回一条命又如何,不过也是如同牲畜一样被关在羊圈里等待下一次上场,谁知道下一次,自己是还能活着下场,还是被那些赌犬当众生吞活剥了?
哪怕有的肉果儿被人高价了买了去,也无非是被圈养在另一个囚牢里而已。
然而,在这里却有一个例外。
曾有死囚一战成名,为麒麟庄带来了巨大的收益因此被庄主看中,与庄主签下生契,从此脱离桎梏囹圄,获得自由。
狱卒见那白衣公子似乎并不感兴趣,犹豫了一下,只好又低声道:
“公子,小人听说这次出笼的赌犬是安王圈养的獒犬小黑爷,那犬长的跟头雄狮似得,以公子的赌金之高,这些个货色可不衬您身份。您请移步随小人这边走,昨个儿新来的那批个头健硕的北国人,都是能打能抗的高档货,小人这就带公子去挑选。”
白衣公子依然没有言语,而是随着空气中一瞬即逝的咬牙声,徐徐垂下藏匿在帽檐下的清冽视线,望向靠着栅栏的人儿。
云晚死死的掐着手心,牙根几乎要磨碎了。
盛淳安,他竟是明日赌犬食果的犬师,当真是冤家路窄!
一声冷笑,云晚撑着膝缓缓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缓缓抬起头:“这位公子想要赢吗,不如选我如何?”
此言一出,狱卒立刻没好气的斥声,伸出手去就要教训她:“混账东西,胆敢在公子面前胡言,找死!”
然而不等那只手碰到云晚,只见她一个侧身躲开,然后抬手一把攥住狱卒的手腕向下用力一撇,狱卒顿时疼的嘶喊出声。
云晚冷冷的把手一推,看着狱卒咬牙切齿的脸,不以为然的呵了一声。
狱卒顿然恼羞成怒,一把捡起了地上的鞭子:“**,你……”
“退下。”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个淡冽到听不出半分的情愫的清声,狱卒悬着执鞭的手立刻倏地一钝。
不可思议的看向身后的白衣公子,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能恶狠狠的咬着牙,悻悻的往后退了一步。
“是。”
这狱卒就是个仗势欺人的怂货,但也正是如此,才显得这白衣公子的身份绝非一般。
云晚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却始终在脑海里对不上号。
莫家的密报刺网掌握着盛京城中所有达官贵胄的资料,然而她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闻风打量了一眼云晚:“公子,这小丫头片子人不大脾气倒不小,不过的确有两下子,只可惜就她这二两拳脚在小黑爷面前根本不顶用,但勇气可嘉。”
听着他的调笑,云晚勾了勾嘴角,透过额间长发的黑眸在明暗间如同有一束流光掠过她暗冽的眼帘。
云晚淡淡:“半个月前,与我一同关进死牢的人都没了,唯有我一人活了下来被送到了这里。二位公子何不猜猜看,在那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的地狱,我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白衣公子徐徐一抬视线,阴影下,一双清冷的凤眼立刻微微眯紧了几分。
闻风则是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虽然乍一下没明白这话里隐意,但他很快就琢磨了过来,当即惊着倒吸了一口冷气。
“公子,难道她的意思是……”
不等他话说完,白衣公子略略抬了抬手。
男人半露出袖口的手掌修长而略显苍白,藏匿在阴影里的视线如同刺穿空气的箭芒一般审视着眼前消瘦虚弱,却怪异的散发着一种看似不太合称的傲气的人儿,之后轻轻一笑:
“你叫什么?”
“莫……”云晚迟疑,继而不动声色的话锋一转,“孟婳隐。”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不疾不徐的一个转身迈开了步子:“就她了。”
狱卒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风也是诧异不已,方才硬生生吞下的后半截话堵着喉咙,噎的他直瞪眼睛。
公子居然选了身无二两肉的小丫头片子?!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郁闷对狱卒说:
“你还愣着作甚?把她记在公子名下,今晚给她吃饱了,梳洗干净,明日……赌犬。”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办。”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的肉果儿等狱卒锁门离开之后,立刻蜂拥到了云晚的身边。
“你是不是疯了?就你这样的,还不够那些赌犬塞牙缝的。”
“就是,你不知道那小黑爷的威名,从未有人能活着从它嘴里逃生。”
“你……”
众人喋喋不休,有可怜她的,有笑话她的,而她却只是冷冷的撇了众人一眼,面无波澜的朝着墙根走去,然后蜷成一团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盛淳安,莫云沁!
她无声的喉咙里颤抖着的是滚动的无尽悲愤与怨恨,死死咬紧的牙根,仿佛在试图把这二人的姓名在不断磨合的齿缝里揉碎。
从这一刻开始,那个愚笨可悲的莫云晚正式死在了那个屈辱的晚上。
而她,是孟婳隐!
是以血肉起誓,绝不会让那对狗男女称心如意,必将他二人血债血偿,把他二人吃肉饮血,否则难解心头之恨的孟婳隐!
与此同时,另一边。
闻风追随着盛元澈悠然从容的脚步走在离庄的长廊上,身后乌烟瘴气的大堂里,吆五喝六的掷骰声渐行渐远。
思量再三,他终于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
“王爷,卑职不明白,您怎么会选那个小丫头片子去对付小黑爷呢?以卑职看,她……她怕是半盏茶的功夫都撑不住。”
听着闻风的揶揄,男人不紧不慢的抬起头。
暮光斜斜的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那宛若雕琢过的冷颜之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铂金色,连同那双微眯着的凤眼也泛出丝丝耀目的明光。
“她很有趣,值得一赌。”
“赌?王爷,咱们哪里是赌,分明就是输定了!”
盛元澈略略一个侧目,从容勾起嘴角的一抹意味深长:“不如你与本王也打个赌如何?”
闻风顿了顿:“王爷跟卑职赌什么?”
盛元澈徐徐抬起修长的手指,不慌不忙的扯了一下身上白袍的帽檐,重新藏起那双如墨般漆黑深邃的眸子,而后淡淡一笑:
“若她赢了,你就替本王拉三天的马车。若她输了,本王为你给君乐庄的头牌长乐赎身。”
闻风眼前倏地一亮,激动的竟有些手足无措:“王爷,那您不是输定了,卑职是否有些胜之不武?”
“何以见得。”
“那……行,卑职就跟您赌,若那孟婳隐真的赢了,别说是拉三天的马车,就是让卑职给您倒上一个月的夜壶都行。”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