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祠堂灯火通明,气氛凝滞,几乎冻结。
云国忠终于沉不住气了,偷偷瞟了一眼钟振,朝云厘期期艾艾地开口:“你姨娘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更深露重……”
呵,终于忍不住替姨娘求情了?
云厘眼中闪过一丝讽刺,正合她意!
“云大人心疼了?”云厘还未开口,钟振就先冷笑。
云国忠抖了抖,在美人面前,还是硬着头皮求情:“厘娘,她毕竟是你的长辈,再跪下去,传出去也不好听。”
“我的长辈不就在眼前,什么时候父亲的妾也算我的长辈了。”云厘垂着眼,掩盖住晦暗的流光,语气淡淡,透露出几分强势,“她心里有鬼,不敢进祠堂,在院里跪一跪我娘,也是理所应当。”
钟振扶着胡子的手一顿,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她的身影,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起来:“厘娘说得有理,她跪就跪了,与我的宝贝外孙女何干?”
云厘松了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
柔弱可欺扮一时也就算了,要把这场戏继续唱下去,到底还得硬气一些。
好在她大悲之下,就是性情有变,也只会被当作突然开窍了。
“厘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怨。”
云国忠脸色黑了黑,又碍于钟振跟前不敢发火,只是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只是木已成舟,你这么纠缠,要云家脸面何在?”
“听起来,父亲还觉得这婚事改得不错?”云厘眸光微动,望着他,唇角翘起,勾勒出一个嘲弄的笑容。
“多的是人愿意与你结亲,陆衍之不过是其中一个,可对于你妹妹来说,却是一生的大事。”他竟然还自觉有理,与云厘对视,一副失望的模样,“你怎么就不能大气一些!”
“结亲?哈,这次怕是要结仇了。”
云厘也没想到他能蠢到这个程度,不由得敬佩地看了外祖一眼,究竟是怎么将这么一个草包扶植上知府之位的,“你怎么不动动脑子,陆丞相家的麒麟子,满京城多少闺秀的梦中人,凭什么跟你一个小小知府结亲?”
“陆家看的莫不是您这三品的官职?他要的是国师府钟家的助力!”她歪歪头,笑意吟吟,眼底却冰冷一片,“您呢,一个庶女嫁过去,是在折辱陆家么?”
“我……”云国忠哽住了,这才想到后果,一时间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冷汗直冒。
钟振半闭着眼,还不忘阴阳怪气地补刀:“不敢,云大人多大的前程啊,这么年轻的京畿知府,一个小小相府嫡子如何配得上他的庶女。”
“一个庶女就能搭上相府,还是云大人有眼见,是不是啊?”
他拖长了尾音,就越发显得话里有话,云厘眼见着云国忠脸色越来越白,忍不住勾了勾唇。
那抹定在身上的目光仿佛又灼热了几分,云厘忍不住抬眼望去,却见七皇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晦涩不明,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太奇怪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纳闷地在心里回忆自己与这位皇子的交际,一无所获。
“大小姐,你要打要骂,妾身绝无怨言,只求你不要牵连雀儿。”
魏姨娘的求饶声隔着一扇门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
这话说的,若是传出去,恐怕明日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她云厘被自己的庶妹抢了婚事,还无能到拿姨娘出气了。
云厘冷笑了一声,缓步而出,语气凉凉:“姨娘还是省着点力气吧,这周围都是钟家的亲卫,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我只问你一句:我娘留下的嫁妆呢?”
魏姨娘面色变了变,强撑着镇定,泪眼婆娑地望向云国忠,虽是半老徐娘,仍旧柔弱可人,见他不敢吱声,只好委屈地开口:“既是大小姐出嫁,自然是尽数收拾好陪嫁去陆家了。”
“也就是说,都给了云雀了?”云厘问,似笑非笑。
“是。”魏姨娘吞吐了一会儿,一咬牙,闭上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胡言乱语!”
云厘眸光冰冷,厉声呵斥,震得魏姨娘整个人都抖了一抖:“那东厢库房内的东西,是什么?”
“祖父。”她回过头,低低地唤了一声。
“我也想看看,我钟家给女儿的东西,都落进了些什么人手里。”钟振站在她身后,缓缓开口,语气里的冷意却让魏姨娘汗流狭背,“都说捉贼拿赃,也别冤枉了好人,云大人,你说是不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国忠也只好点头。
云厘打头,一行人行至东厢库房,才开了门,入眼就是一排排红檀雕花漆箱,粗粗数来,约莫五十来箱。
钟振一见,眼神变化了几次,彻底冷下去,声音阴测测的:“好奢侈啊,云大人,你们云家平日藏物,也用百两一只的红檀箱?”
云国忠深觉丢尽了脸面,此时以袖遮脸,哪里还敢接嘴。
钟振冷笑了一声,转过头,目光如鹰,带着怒意,盯着魏姨娘头上的簪子,气极反笑:“这金丝缠鸾簪,是我女儿的东西吧。主母的首饰,一个贱妾也敢用?”
“好、好。好一个云家,好一位贤婿。”钟振眯着眼,一朝国师的气势放出来,压得云国忠恨不得晕死过去。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晴天霹雳,直让云国忠瞪圆了眼。
“厘娘,清点好你娘的嫁妆,随外祖回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