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火烧了一夜,楚群想把我和他的所有嫌隙付之一炬。
其实我挺想告诉他,都说叫不醒装睡的人,但是真正醒来的人,再让她回到原来睡梦中,也是绝无可能的。
雪很大,遮盖了冷宫的灰烬,我走过宫墙边,留下一串浅淡的脚印。
梅花盛开顺着指头爬过了屋檐,宫外想必已是春色渐浓了。
我突然有点憧憬。
如果我从来没见过他,该多好。
我还是去和皇后见了礼。
楚群下旨不让我行大礼,让满朝文武很不满,是以整个皇宫的空气都是低沉的。
以前我在军中给楚群忙军需、忙粮草、忙医政,忙得四脚朝天,现在彻底闲下来也无聊至极,多个人说话也好。
安溪瑜很漂亮,雍容华贵,坐了那个位子也自带了皇后的威严。她待我不错,妹妹长妹妹短很是热情,还留下我用晚膳。
「妹妹,这是姐姐我亲手熬的杏仁莲子粥,你一定要尝尝。」
我端起粥还没送入口中,一阵玉珏的叮当碰撞声,楚群几乎是跑了进来,一把握住了我端碗的手腕。
他脸色如常,可眼角泛着我熟悉的猩红。
他在强压着震怒。
宫人们哗啦啦地跪倒请安,安溪瑜也慌得站起身施礼。楚群说了几句官场话,借口要喝我的凝神茶,直接带我回了寝宫。
关上了宫门,他的脸才黑得彻底,「怎么你就这么想往安溪瑜身边凑?」
「我说了,你不用见礼、不用请安!各种大典,尤其是安溪瑜必须出现的场合,你都可以不去。她要仗皇后的位子逼你,你就搬出我来,我不是给你一把尚方宝剑吗,随时带着!」
看着他跳脚,我突然觉得好笑。
人家都想后宫和睦,姐妹恩爱,可他这幅模样却让我有点看不懂了。
我拍拍他的衣袖:「是我自己要去的,晚膳也是我同意留下的,皇后对我不错。」
他瞪大眼睛盯着我,似乎要透过我的表情判断我是否真的不在意,不吃醋。
我真的半分情绪都没有,他看出来了。猛地甩开了我抓住他衣袖的手,抖了半天的薄唇挤出几个字。
「你就不怕她下毒?如果她对孩子不利怎么办?」
我轻叹口气,有些可怜安溪瑜,被自家男人这般防着……
突然,我心猛地一跳,不可置信地看向楚群:「什,什么孩子?」
「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楚群甩袖暴躁得像个孩子,一副恨铁不正刚的模样:「你葵水三个月没来了。我要不捅破,你还不想告诉我对吧?那可是我楚群的孩子,将来的太子!谁也别想害他!」
我凝视着他缓缓开口,「你怎知我三个月没来月事,我在冷宫你还在监视我?」
他蓦地噤声,嘴唇张了张没再说话,只用小心翼翼的目光看我。
我经历了养父惨死丈夫背叛,那三个月我像是涅槃重生般心如死灰。但是我的身体确实失调了,我没来月事。后来出了冷宫,我找御医看过,如今已经恢复了正常。
粗砺如楚群,何时关心到女人这小小月事上来了?若是曾经,我恐怕要感动至极。
而此刻,我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像是有无数只眼睛藏在黑暗中,时不时地窥探我,防不胜防。
「这整个皇宫都是你的,我自然也是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不会自杀,我爹也死了,我更不会卖国。所以,皇上不必劳神费力地看着我。」
我转过身去,仿佛没有看到他藏在宽大龙袍下已经攥紧的拳头。
「还有,我没有怀孕,不信你可以去问太医。」
上天不会那么不开眼,让我这时候怀上他的孩子。
毕竟,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在这座富贵笼里,能活多久。
他从后面抱住我,紧紧地把我裹进怀里,我感觉到他的下颌轻搭在我肩头,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
「涟依,你竟不信我了,我们什么时候到这个地步的……」
是啊,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二字竟离我那么远,就像是一场梦。
那个梦里的我,策马奔腾在广袤草原上。他挥动着王旗,我抱紧他的腰,胜利地呐喊声就在我们身后,可沉浸在我耳边的,只有他高亢的歌声。
我能在他的歌声里沉醉。
可此刻,他在我身后,我心里却再无涟漪。
我默了默:「你不喜欢我去坤安宫,我以后就不去了。」
「涟依,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讲,只要你跟我讲,我要你跟我讲!」
他突然转过我的身体,那么近地看着我,眼眸里似乎燃起一团火热,藏着巨大的希冀。
他说得情真意切,我能感受到,他真的想给我最好的。
只是帝王的赏赐是一柄利剑,稍有不慎会被砍的体无完肤。
而我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山珍海味富贵荣华已经不缺。
我总不能要求:你能少来我这串门吗?
窗外的喜鹊啾啾,划破这片刻的寂静,也给了我提示。
「……我想去宫外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