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苍茫的大山如巨兽伺机而动,贪婪地将残阳吞噬入腹,如血余晖染红了西天,似乎是残阳最后的挣扎。
残阳的挣扎还能渲染苍天,让人惊艳于无限好的光景,大山深处的孤寨,千条人命的鲜血,却只能无声滋养着黑色的大地。
平常应该炊烟袅袅的黑牛寨,如今死寂一片,血未成溪河之势就被土地吸干,残桓断壁间横七竖八的残躯却触目惊心。
尸体苍白的脸上如出一辙的恐惧和挣扎,让见者无不动容。
轻微振翅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一只黑鸟落了下来,站在了一具尸体上。
尸体扑面挂在篱笆墙上,浑身都是血洞,扭曲的膝盖还在滴着血。
黑鸟那乌黑的眼睛环视了这片死地一眼,似乎困惑此地与往日不同,然后百无聊赖地垂首,啄了一口脚下死人的脑袋。
“咳……”
死人却突然动了,身体剧烈起伏间,黑鸟怪叫惊飞。
咳出一口淤血的张玄灵虚弱地睁开眼睛,就着傍晚昏沉的天光,入目的是如末日降临的场景,原本鲜活的山寨死气沉沉,熟悉的人儿如今都魂归九幽。
脑海中走马灯一样闪过一道道惊悚而恐怖的影像,宛若噩梦,可眼前的景象和身上的痛处,都告诉自己,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娘……”
挣扎着从篱笆墙上下来,张玄灵发现自己双腿完全没有了知觉,浑身都是刺骨的疼痛,可他顾不得许多,他只想知道娘还活着没。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对自己这条独苗珍视如命的爹,被如鬼气的黑光洞穿脑颅,临死还抱着那个黑袍人的脚,无声地想为老婆孩子争取逃命的时间。
娘在悲戚间爆发出了强大护犊的力量,将自己推出小院。
自己并不愿离开,当时踉跄摔倒,刚爬起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冲得摔飞了出去,然后有什么东西撕裂了自己的身体,剧痛袭来,吞噬了意识。
转首寻亲的张玄灵呆住了,他看到了母亲扑倒在门槛上的尸身。
“嗷呜……”
张玄灵如狼崽子一样哀嚎着,双目泣血地朝着母亲的尸首爬行,身后拖出一道鲜红的血印。
“娘啊……”
当张玄灵抱住娘亲那没有往日温度的身体时,悲从魂底生,血泪纵横,陷入了无边的绝望和惊恐之中。
“到底是什么人啊?”
“为什么要杀我爹娘?我们只是普通山民啊……”
甚至连报仇的念头都升不起的张玄灵什么都做不了,绝望地嚎啕大哭,喑哑嘶鸣在寂寥昏沉的天空飘荡。
张玄灵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家人死也要在一起,他挣扎着抱着母亲的尸体,艰难地朝父亲陈尸之处挪去。
力竭之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隐约看到两道带着圣洁气息的白色光影,如神祇降临,朝黑牛寨飘落而下。
“救救爹娘……救救我们……”
张玄灵眼睑颤动,口中轻喃,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心底却燃起希望之火。
听村里老人们讲过,传说这世上是有神仙存在,只是鲜少人见过。
如果有,希望他们是慈悲的。
张玄灵并非出了幻觉,确实有两个女子,衣袂飘飞地踏着洁白无瑕的剑光,如谪仙降世。
年长一些女子身着天蓝色道袍,背悬一柄宝剑,淡淡的剑气萦绕周身,看不出年龄的她徐娘半老,气质却清冷得宛若不食人间烟火,俯视着下方如人间炼狱般的黑牛寨,神色冷冽凝重。
在她身边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披一袭云白色长裙,长发飘飘,皓齿明眸,气质超凡脱俗,美眸里充满悲悯之色。
“师尊,我们还是来晚了!”少女的声音飘荡,宛若夜莺轻啼,清脆动听又带着叹息。
“尘世打乱,道消魔长,遭殃的终是这些凡人!”
少女落在了张玄灵身边,突然脸露喜色:“师父,这少年还有气息。”
“伤势太严重了……”道姑皱眉:“非天品玉魄丹不可续命。”
少女闻言,巧手一翻,手中多了一枚宝光闪闪的丹药。
“等等……倾城,这天品玉魄丹极其珍贵,是你凭借天资出众才从掌教那得到一颗傍身,留待保命之需,你岂能随便给这山野小子?”
少女闻言却是依然没有犹豫地将丹药塞入张玄灵口中,然后嫣然转首:“师父,我在你身边修行有什么危险可言?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不是您常教我的么?”
“只是……罢了罢了,此番下山,本就是为了帮你积功德以破三生情煞,只不过天品玉魄丹并非普通玉魄丹,药效很强,这小子只是凡夫俗胎,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啊……”少女惊呼,自己该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
“你也不要太担心,整个山寨千人皆亡,就他一息尚存,说明他命格挺硬,或许能扛住。”道姑眸光清冷。
“要是扛不住呢?”
“扛不住也是他的命,只是可惜浪费了一枚天品玉魄丹,说到这,为师就要教育一下你,心怀善念是好,但不可冲动行事……”
“谨遵师尊教会,下次一定……”
“还下次……”道姑无奈摇头,这个丫头还是被宠坏了啊。
天品玉魄丹不愧为疗伤圣药,张玄灵身上惨不忍睹的伤势迅速愈合,甚至筋骨断裂的双腿都在一阵炒豆子般的声音中迅速复原。
仿佛过了一个轮回,张玄灵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容光明艳,若仙女下凡的美丽少女出现在视野里。
“仙女么?我这是魂飞九天了?”
张玄灵惊艳呢喃,呆呆地凝望着少女那绝美脸庞,
噗嗤一声轻笑,如同天籁般悦耳美好。
“我可不是什么仙女,我叫宁倾城,你醒来就好,我真担心你会……”宁倾城轻拍胸口,如释重负,还好豆子炸裂的情景没有出现。
“是你救了我?”张玄灵猛然反应过来,然后激动地爬起,发现身上伤势竟然痊愈,只有染血且褴褛的兽皮袄子能证明自己曾经伤得有多重。
不可思议间心底涌现无穷的希望,纳头便拜:“求求仙女救救我爹娘……”
宁倾城连忙侧身摆手:“我不是什么仙女……也没有起死回生之力……”
“啊……”
张玄灵颓唐跪坐在地,鼻子一酸,热泪又是滚滚而下。
“抱歉……”
宁倾城蹙眉蹲身,无奈轻叹。
张玄灵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就要经历这种悲惨的命运,如何不让人心疼?
“在你苏醒之前,我已经帮你父母就地葬于院旁……”
少顷,张玄灵跪在坟头,悲怆泪流不能自己。
“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你,可如果你爹娘泉下有知,该不会希望你只是沉浸于悲伤之中不能自拔……”
宁倾城的声音张玄灵眼泪微收,拳头渐渐握紧:“对,我还活着,男子汉哭哭唧唧有个球用,我要报仇!”
“仇恨挂在嘴边,却无复仇之力,有何意义?”
一个冰冷的声音,道破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