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平米的小客厅内，紧凑的摆放着一件件老旧而笨重的家具，凹陷的沙发一看便是年岁久远，满是坑坑洼洼的木质茶几，还有那漆面几乎完全脱落了的红色电视柜，上面是一台32寸的长虹牌彩色电视。

在这个液晶电视基本普及的年代，这台老旧的彩色电视的确显得有些突兀，但这丝毫不影响秦朗的观看兴致。

已是深夜，头顶上节能电棒发出的白光有些刺眼，灯光之下是刚下了夜自习连校服都来不及换的秦朗。

此时他呆呆的盯着电视屏幕，没错，央视五套，正转播着一场NBA比赛。

可怜秦朗还没能看上五分钟，一道清瘦的人影径直站在了电视机前。

“啪”的一声！

电视被猛地关上，嘈杂声戛然而止，顿时这十几平米的空气显得有些凝固。

妇人双手叉腰，细眉紧蹙，直视秦朗。

她的肤色并不好，甚至有些暗淡，因为瘦整个人显得很干练，尤其是那双藏在镜框后面的双眼，仿若能洞悉一切般严厉的盯着秦朗。

她叫李慧玲，秦朗的母亲，一名小学教师。

李慧玲一脸严肃的盯着秦朗，“秦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再看电视，与篮球有关的一切东西更是想都不要想！”

声音尖锐却又有些沙哑，多年职业病的原因，却也增添了几分威严。

“哦……”秦朗不甘的盯着已经变黑的电视机屏幕，又迅速的低下头，少年明亮的双眸也变得暗淡起来。

“我知道了，妈。”

“吃完面赶紧做功课去。”李慧玲不由分说的道。

“嗯。”

李慧玲看着满是不甘的秦朗，眉头涌上一抹担忧，“秦朗，你现在已经是高一的学生了，知道么？接下来你要面对的是决定你一生命运的高考，想玩毕业后随便玩，但高考只有一次，你懂么秦朗！”

秦朗走向厨房的背影顿了顿，只见他喉咙蠕动了几下，很想转过头来说些什么，却只能将那些话咽回去，随后一言不发的走进了厨房。

秦朗的休息时间并不早，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后，李慧玲给秦朗规定的每天两份卷纸的任务从不能少，本来秦朗报了文科就已经让李慧玲很是不开心了。

不过嘛，秦朗总是借鉴着答案草草应对习题，其余时间，他满脑子都是篮球。

小的可怜的的卧室贴满了篮球海报，刺眼的灯光下少年趴在书海中呼呼大睡，老旧的电风扇呼啦呼啦的转着。

夏日的早晨天总是亮的很早，5:10分准时起床，右手准确的按住即将发作的闹铃，美好的一天就此开始。

李慧玲对于秦朗能够按时早起感到非常欣慰，她认为这是一名好学生应有的习惯，尽管5:10分在李慧玲看来都实在太早，但是秦朗愿意，李慧玲又怎会阻止？

不过秦朗早起真的是为了学习么？

或许不是的。

五点四十秦朗准时出门，骑着那辆已经生锈了的单车，少年飞奔在阳光洒落的清晨。

这个时候天气还有些微凉，不过对于奔向篮球场的秦朗来说正好，不是么？

清风市体育馆，这时候人不多，篮球场上一排排篮球架散发着金属的光泽，白色的篮网安静而整齐的排列，偶尔传来的“砰”“砰”声，更让秦朗激动难耐。

少年清亮的双眸焕发着澄澈的神采，将单车随手一扔，便马不停蹄的一路小跑，来到了最左边的篮球场上。

“砰”“砰”“砰”

已经有一位身着灰色运动服的大叔在练习投篮。

中年大叔随手将球投了出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唰”的一声，空心落网。

“来了。”

大叔这才转过头，看着秦朗微笑道。

“嗯。”秦朗兴奋的点点头，明显与这名大叔相识已久的模样，只见他迫不及待的捡起滚落在脚下的篮球，开始原地运球。

这便是秦朗的秘密，因为母亲的压迫，学习的压力，秦朗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都没有打篮球的机会，所以他每天早上会早起一个小时，来这里过一过手瘾。

大叔是秦朗在这里认识的，两人唯一的交流便是篮球，就像默契的球友一般，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几乎每天早晨大叔便会准时的出现在这里。

说实话，秦朗对大叔的本领极为好奇，因为他所展现的球技实在是过于精湛，尽管大叔已经过了当打的年纪，但那举手投足间展现的素养，每一个从容却又合理的动作，无不让秦朗叹服。

两人也曾经试过1V1，但结果是秦朗连球都碰不到一下，这也让秦朗愈发的叹服，久而久之，大叔便成了秦朗默认的师傅。

“从运球开始。”

这是大叔指导秦朗的第一句话。

从此之后，便两年的运球基本功训练，秦朗甚至已经觉得自己的运球已经是6到不行，什么交叉胯下，背身转身都是信手拈来，然而当秦朗每次自信心爆棚的时候，大叔总会毫不留情的打击他一番。

“你想要成为怎样的选手？”一年前，大叔如此问道。

“投手。”

阳光洒落，少年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此时他的脑海是那一道强行拔起的飘逸身姿。

“好。”大叔的回应也很干脆。

秦朗喜欢突然性的强行起跳，随后以手腕的力量将球以低弧度直接砸入篮筐，或许是受了那个人的影响，秦朗懵懂的以为这就是“干拔”。

为此，大叔还给秦朗定制了一套苛刻的腰腹力量训练，而这样的投篮练习，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柔和，篮球场上少年一次次起跳投篮，眼眸中除了专注再无其他，这是秦朗每天最开心的时刻，似乎拿起篮球，他就忘却了整个人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篮筐。

或许，这个时候，秦朗才会忘记那些烦恼。

那一抹坚定让人动容，就像大叔懒散的坐在场边，邋遢的胡茬随着嘴唇微动，似笑非笑的盯着秦朗，帮他数着数。

“57……58……”秦朗不知疲倦，大叔数的兴致勃勃，他最喜欢的，是秦朗那双眼睛，那是对篮筐的渴望，对攻击的欲望。

六点五十，秦朗准时告别大叔，擦擦汗，扶起地上的单车，一头扎进晨曦之中。

这便是秦朗，这便是他的生活，少年的世界简单而固执，梦想的光泽耀眼而珍贵，他始终忘不了NBA巨星科比的那一句话。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么？”

“没有，可我活在清晨六点的清风市。”

这是秦朗的回答。

“恐怕，我能为篮球所做的，只能这么多了吧。”上学的路上，秦朗眼神迷离，自言自语道，而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夏天。

烈日、燥热、人群、汗水，然后便是身穿队服在球场上拼搏的队员，以及那一颗篮球。

当时的秦朗还是班级的主力，他享受在的注目瞩目下将球扔进篮筐的感觉，事实上当时的的确有望加入校队。

然而就是那天下午，一场小小的班级之间的比赛，秦朗却在一次冲抢篮板后摔倒在地，令人窒息的疼痛如山呼海啸般袭来，秦朗便再也没能站起来。

医院福尔马林的味道总是让人不怎么舒服，秦朗躺在病床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对着那一张片子看了又看，随后的一句话如晴天霹雳。

“先天性脊柱弯曲，这孩子以后剧烈的运动，就不要再进行了。”

“医生，那我还可以打篮球么？”秦朗不死心的问道。

“打篮球？”白白胖胖的医生迟疑了一下，摇头苦笑道，“适量的运动还是可以的，但打篮球……是不是有些过于激烈了？会加重脊柱承受能力啊孩子。”

听到这个回答，秦朗多少有些放心起来，毕竟还是能打一些的，那就好。

但秦朗的母亲，自此之后性情大变，放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般，发疯一样的禁止秦朗再接触篮球等剧烈运动的东西。

这让秦朗很是不解，医生都说了可以适量运动，李慧玲这是什么意义？

秦朗总觉得母亲自从那件事情后就变得极不讲理，对于篮球，更是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两个多月，功课也就此拉下，本来中重点高中很有希望的秦朗最后只落得了个普通的高中，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在秦朗的心底埋下了巨大的阴影，秦朗的性格，也愈发变得内向孤僻起来。

每天早起偷偷玩一会儿篮球，秦朗就已经很满足了，更多的，他便不敢再想下去。

“也只是简单的练习投篮运球罢了，不算激烈，总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