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蜿蜒的回廊下,水蓝色身影穿行其中,行过青石铺成的甬路,檐上白雪消融,吧嗒落到地上,惊起一声轻呼。
门帘掀起,笑容可掬的赵嬷嬷探出头来。
“可是大姑娘又来瞧老太太了?”
沈丞安捧着手炉轻笑道:“嬷嬷好耳力,是丞安又来叨扰祖母了,还劳烦赵嬷嬷通传一声。”
老太太是忠烈遗孀,又有诰命加身,性子很是刚烈。老侯爷去世时,忠勇侯府的几个孩子尚且年幼,大姐儿沈元珍又已出阁,无暇分身顾及侯府。
老太太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忠勇侯府,将几个孩子拉拔长大,才没叫那些个对忠勇侯府侯府虎视眈眈的人欺辱了去。
但自几个孩子相继成家,二公子沈元风承袭爵位后,老太太便不再搭理府中的事宜,整日只在宁安堂吃斋念佛,免去府里人的请安,少有露面了。
“老太太正盼着姑娘呢,春寒料峭,大姑娘快些进屋暖暖。”
赵嬷嬷打了门帘,笑呵呵的迎了出来。
“这些日子老太太笑容多了不少,老奴瞧着也欣慰,老太太都多少年没这么高兴过了。”赵嬷嬷跟在沈丞安的身边,说着抬手擦了擦有些微红的眼角。
沈丞安听着心头微酸,上辈子父亲在时,母亲还常带着她来宁安堂请安,可自父亲去世,母亲大受打击,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又受三房的钳制,便也没在来过了。
说来,幼时祖母是很疼爱她的,便是当时三房逼迫她替沈娇出嫁,祖母也是私下派人问过她的,只是那时她受三房胁迫,不能多说。
后来她替沈娇嫁到镇宁公府,便更没机会在祖母面前尽孝了。
“是丞安不好,该早些来的。”说着,沈丞安也眼眶微红。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都是老奴不好,惹的大姑娘伤心了。”
掀了门帘,跨过门槛,一阵暖意便扑面而来,白芍忙替沈丞安卸了身上的织锦镶毛斗篷,露出一袭青蓝襦裙,鸦羽般秀发半挽在脑后,仅点缀一支梅英采胜簪,便自成一股清婉娇媚之美。
沈丞安轻掸下裙摆沾染的露水,便快步到了老太太跟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孙女儿给祖母请安。”
瞧见沈丞安的身影,老太太的神色顿时飞扬起来。
“你个鬼丫头,若是再不来,老婆子就要派人去捉你了。”老太太故意虎着一张脸,眉眼间却是藏不住的高兴。
沈丞安忙倚到老太太身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孙女儿可是为了给祖母准备礼物,才来晚了的。”
说着,便朝一边的白芍招了招手。
“哦?是什么礼物啊?”老太太满脸笑意,眼中有些期待。
沈丞安打开白芍手上捧着的雕花木盒,拿出一对织锦绣花的护膝递到老太太跟前。
“虽已过冬,但春寒料峭,这护膝还是用的上的,祖母瞧瞧,可还喜欢?”
老太太笑眯眯的拿着护膝,翻来覆去的瞧,织锦的里面是厚厚的绒皮,针脚绵密,每一处都十分精致,可见是用了心的。
“瞧老太太这眉开眼笑的,喜欢的都舍不得松手了。”站在老太太身后的赵嬷嬷,笑呵呵的打趣。
老太太一把将护膝护到怀里,横了眼一边的赵嬷嬷,颇为稚气的道:“你这老货,就是眼红我收到孙女儿送的护膝了。”
难见向来刚毅的老太太露出如此稚气的一面,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轻笑。
“是是是,大姑娘记挂着您腿上的寒疾,亲自去库里挑了皮子缝制的这一副护膝,老奴可不是得眼红嘛。”赵嬷嬷忍不住笑,也顺着老太太的话说。
老太太顿时被逗得开怀大笑,屋里的气氛也热络起来。
笑闹一番,老太太将屋子里伺候的都遣了出去,只留几个心腹在身边。
“前几日,你三婶婶到我这儿来了趟,提了嘴,似是镇宁公府有意与咱们府上结亲。”老太太语气淡淡,似是无意,眼睛却是紧盯着沈丞安的神情,像是想瞧出些什么来。
沈丞安心头一咯噔,面上却是不显,竟这么快便找上门了?
“这镇宁公府是百年世家,底蕴深厚,不似咱们侯府,日渐没落了。”老太太说着,神情有些落寞。
“祖母哪儿的话,有您坐镇,咱们侯府便没落不了。”沈丞安轻顺着老太太的背,有些心疼。
但沈丞安也知道忠勇侯府确实日渐没落了,自父亲去世,三房承袭爵位,忠勇侯府的威势便大不如前。
三叔整日浑浑噩噩,如今也只在朝中领个虚职,忠勇侯府空有其名罢了,百年之后若后继无人,怕是连爵位也保不住了。
“不说这些了。“老太太摆摆手,神色恢复如常。
侧身拉过沈丞安的手,老太太说道:“那镇宁公府傅家可是永京城里真正的高门大户,若能与其结亲,也算是门好姻缘了。”
“傅家那个孩子,我也是瞧过的,相貌品行,都是顶好的,只是命苦,落了腿疾,怕是下半辈子只能靠轮椅行动了。”
沈丞安垂着头,她知祖母这是在试探她的意思,傅家确是高门大户,用不了两年傅廷钰的腿也会好起来,可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到那个沉闷的院子里去了。
“祖母同孙女儿说这些做什么?”沈丞安扯着嘴角看向老太太。
瞧着沈丞安兴致不高的样子,老太太便知道这丫头是对这门亲事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可瞧三房那边的意思,分明是想让安丫头嫁过去。
若叫那边知道安丫头不愿意,怕是还有的闹。
“闲聊一场罢了,没影儿的事儿呢。”老太太拍了拍沈丞安的手,打住了这个话题。
角落里,一个小婢女自屋后快步上前,在赵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
“初兰,怎么了?”老太太斜测过身去看向赵嬷嬷。
“大姐儿回来了,正在外头等着要见您呢。”赵嬷嬷微弓着腰,看向老太太道。
大姑姑回来了?
沈丞安微微惊讶,旋即脑中便浮现出一件让她很是在意的事来。算这时间,大姑姑怕是为了凌薇表姐的事来的?
“快叫人进来,珍儿这丫头难得回来一趟。”老太太喜上眉梢,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沈丞安起身站到了一旁,沈元珍走进屋来,身着绛紫襦裙,外罩浅金绣花锦缎交身长袄,一派温婉大气,年近四十的妇人,瞧着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貌罢了。
“母亲!”沈元珍眉宇间满是忧愁,双目含泪,几步上前,跪倒在了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微微一惊,忙伸手去拉。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