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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子期费尽心力,终于从一场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梦中醒来。

刚一醒来,只觉得眼皮沉重,上下睫毛紧紧地粘在一起,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使劲地动了动手指,心里一舒,一时之间只觉得畅快,要知道他刚才可是经历了一番艰难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穿越十年,他竟然在这一刻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呜呜……呜呜……我的儿啊……”穆子期凝神听了一会儿,心下一沉,又是这熟悉的哭声!

他略有些无奈。

等穆子期终于睁开双眼,耳边的呜咽声就一直没停过,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他床边低头垂泪的红衣女子,再一次,满心的无奈涌上心头,他没再关注,开始把全副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脑门很疼,一抽一抽的,活像有一条小虫子在拼命往他脑袋里钻。再试图挪动一下身体,也是全身说不出的疼痛,幸好,他的手脚还有知觉,看样子没有断手断腿,还算是幸运。

回忆起这一身疼痛的由来,穆子期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哭。他好好活了十年,没想到一个放松竟然被庶弟庶妹合伙从假山上推下来摔倒,倒霉的是摔下来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到石头上,破了皮,幸好不是太阳穴的位置,要不然没等他找回前世的记忆,自己的小命估摸着没有了。

果然不该小看任何人!穆子期暗自懊恼,古代八、九岁的小孩子也是很心狠的。

喉咙干渴得几乎冒烟,穆子期很快从懊恼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开始出声呻吟,试图唤起床边女子的注意力。

令他遗憾的是,年轻女子大概哭得太过于伤心,声音也太大了,完全掩盖住他的动静,让女子无暇顾及他,眼神连望都没望他这边来。

没办法,穆子期只能自救,他望了望顶上的青色纱帐,使劲地捶了下床沿……

终于,这么大的动作总算是引起女子的注意了。

“大郎,你终于醒了!娘的儿啊!你可醒来了,你要是不醒来,娘可怎么办?”年轻女子,也就是穆子期这一世的亲娘叶氏惊喜地瞪大眼睛,呜咽着扑了过来,本来要止住的泪水又重新流了出来,一双杏眼红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来。

“水……”被她这么一压,穆子期身上的疼痛又深一层,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需求说出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娘,你别那么激动。”

果然,就不该指望他娘会照顾人。奇怪的是,家里的下人哪里去了?别人不在,他的贴身小厮陈香总该在吧?

“哦哦,水,娘这就给你倒水。”叶氏一听,赶紧用手帕拭了拭眼泪,这才慌慌张张地转身扑到身后的桌上,拎起茶壶就直接倒了一杯水。

“大郎,来,喝水。”叶氏把小巧精致的茶杯递到穆子期的嘴边,一边念叨道,“你总算是醒来了,一直睡了三天两夜,可把娘给吓坏了,要是你出事我也不活了。偏你爹还未回,娘又是心急又是担忧,唉,你说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现在外边乱糟糟的,贼子又多,从州府到咱们县里,娘真担心你爹出事。”

叶氏说话间表情忧心忡忡的,神情很是憔悴,语无伦次。

穆子期脸上的表情顿时收敛起来,哑声道:“……扶我……起来……喝水。”

“对对对,你躺着不好喝水,都怪我不好。”叶氏随手把茶杯搁在一边,赶紧扶起穆子期,又体贴地往他身后垫高一个枕头。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穆子期使劲了全身力气,只觉得自己往日强壮的身子变得虚弱无比,还有些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水一入口,穆子期的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这水是冷的?家里的下人都到哪儿去了?”他语气不满。

他家在当地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因为他爹是正九品典史,掌管一县的监察狱囚之事,现在世道乱,还兼任巡检一职,放在二十一世纪就相当于公安局局长,在县里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所以穆家还是请得起几个下人的,偏偏他现在一病就全不见了踪影。

这话一出,气氛就沉寂下来,只能听到窗外的秋风吹得树叶沙沙沙作响。

叶氏不到三十岁,身材娇小,面容白皙,五官小巧精致,大概是性格柔弱和所经之事的缘故,她的眉宇间总泛着一股幽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

此时她看向穆子期的眼神顿时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轻声道:“你摔倒后流了一地的血,你二弟一看也吓坏了,当晚就发了高热,下人们都在那边照顾。”

“什么?!”穆子期一听,气血顿时直往上涌,他不顾自己的伤口还疼着了,气道,“他发个鬼高热,我这个受害者还活着呢,家里的人就不把我看在眼里了!还有,他肯定是假装的!说吧,我什么时候被发现躺在地上的?”

一说起自己的庶弟穆子期就气极,那兄妹俩一推倒自己就跑了,他晕过去前还听到他们跑开的脚步声,当时一想到后院那里没有什么下人,心里就急得慌,生怕自己失血过多,小命不保。

幸好,他还能捡回一条命。

“还我二弟?天底下有那么狠毒的弟弟么?娘,我的伤可是他和穆子舒造成的。对了,大夫怎么说我的伤势?”穆子期见叶氏愣住了,又连忙问道。

“大夫说你的脑袋磕了一点皮,好在流的血不多,就是身上还有擦破皮的,加上之前的风寒还未好,要不然也不会在床上躺那么久。”叶氏见儿子的目光不善,连忙解释。

“你不要乱来,好好保养身体才是正经事。”她又赶紧劝说。

“等我好了我定不会放过他们!”穆子期却恨恨地说道。

自打他现在找回起前世的记忆,他就恨不得把那兄妹俩狠揍一顿,要知道自己的小命可是很宝贵的,完全顾不得他们还是八九岁的小孩了。反正他现在也才十岁,而且双方可是有重大矛盾,此时可不是讲究宽宏大量的时候。

“你又要逞凶斗狠!”叶氏一看自己儿子横眉竖眼、恶狠狠的面容,心下很是担忧,忍不住劝说道,“明知道你爹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你偏偏整天舞刀弄枪,性子又暴躁,难怪你爹……”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要不是她儿子不争气,她何故于此?丈夫怎么会不欢喜她?偏偏自己生了儿子后伤身,一无所出。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的命好苦,用手帕压压眼角继续哭诉道:“你二弟才九岁就读完四书,娘听先生说没几年就可以下场科考了,你却整天躲在乡下,时不时就闹出事来,让你爹生气。唉,你怎么就不能给娘争气点?”

穆子期见叶氏又要老调重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耐烦。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可是不一样的地方又很难说清楚,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明白自己这一世的父亲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他曾经也努力过,想得到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可是时不时的头疼让他耗尽了耐心,性子也跟着暴躁起来,很多时候读书完全学不进去。

相比之下,还是学武更令他欢喜,每当他精疲力尽的时候就睡得格外香甜,常年的头痛也消失不见。久而久之,他就越发喜欢到处跑,喜欢舞枪弄棒,喜欢把自己弄得满身大汗。

是的,他从小就有个头疼的毛病,发作时间不定,越长大就发作得越频繁和厉害,从一开始每月一次到现在的每天几次,为此他奶奶还给他请遍了附近的大夫,吃了一肚子的苦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大夫只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只能好好养着,不能时常生气。

穆子期现在猜测这可能是觉醒前世记忆的预兆,也是代价。看来想得到必须得付出,幸好,他现在除了伤口疼,似乎之前头疼的顽疾已经痊愈了,刚刚那么生气也没感觉到那熟悉的疼痛。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他只能这么想了。

“还有,你爹今天就该回来了,回来后你不要乱说话,像你二弟妹妹把你推倒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了,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承认的。他们也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还说和你闹着玩的呢,已经知错了,你看你二弟病了还念叨着要给你赔礼道歉。唉,我也不指望你将来怎么出息了,只希望你二弟出息后能拉你一把。”

穆子期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在跳动,胸口积着一股愤懑之气,怕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他连忙深呼吸。

叶氏见他面容扭曲,很是伤心:“娘这是为了你好,咱们家就这三个孩子,将来你们要互相扶持才对,你是大哥,要让着弟弟妹妹。”

“可是……”穆子期从牙齿中挤出几句话,“二弟可从不把我当哥哥看,小小年纪就心狠,要不是我命大,我现在还能醒来吗?他这是故意推倒我的,要不然我好好坐在石头上他为何要从后面推我?难不成他这么大了不知道危险吗?尤其是底下竟然还有石头!”之前沉睡在黑暗中没有醒来的时候,他心里慌张得很,尤其是想醒来可怎么都醒不来的时候更是害怕。

他还没活够呢,死过一次的人总是格外珍惜生命。

“二郎说他不是故意的。”叶氏呐呐地说道,她看着儿子瞪向自己的眼神,一脸的无措,紧紧地捏着手帕低声道,“反正你现在也没事,二郎还没有醒来呢,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烧退了?”

一股积累已久的愤懑和委屈终于从胸口喷薄而出,穆子期不顾全身的疼痛,直接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叶氏面前,抱着她的腿道:“娘!我不想你当我的娘,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真的,我看你那么喜欢穆子望,那把我和他调换过来吧,他来做嫡子,我想做一个庶子,我想做章姨娘的儿子!”

叶氏一听,顿时怔住了,肿起来的双眼霎时睁大,十分震惊地瞪着穆子期。

“娘,我说真的,我觉得做章姨娘的儿子好极了!身为庶子又怎么样?嫡母宽和大方,嫡兄有跟没有一样,还每次闯祸有人顶包,现在都被挤到乡下老家去了。你看,章姨娘又疼爱儿女,什么都为儿女考虑。还有爹爹,他多疼章姨娘的孩子啊,有这样的爹娘太幸福了,可以不宽容,不大度,想要什么都可以弄到手,多好啊!这样的儿子我也想做!多好的命啊!多好的命啊!长大后还能继承全家的财产,嫡兄算什么?都要让给我。”

叶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忆起前事,穆子期一点儿也不心疼,相反,看到这一幕,他反而有一种快意,继续道:“娘,我求您了,求把我过继到章姨娘膝下吧,真的,要不然把我过继给族里没有男孩的族人吧,我愿意做他们的儿子,我走后您就不觉得我不宽和不大度,不觉得我碍眼了。”

叶氏一下子跌坐在地,涂上口脂的嘴唇也掩不住她惨白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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