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若我能从十方狱活着回来,你我之间,便都算了。”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桌案上只有一盏幽暗烛火,随着窗户缝里进来的风,摇摇晃晃跳动着。
红木雕花的床上,卫昭从昏睡中猛然惊醒。
她一醒来就将手腕上的玉镯狠狠掷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外面守夜的侍女听到后急忙询问:“公主,你醒了?”
卫昭沉了沉气息,声音平静道:“不必进来。”
紧接着,卫昭穿着中衣,未着鞋袜便下了床,白皙的足一下踩进了碎玉中,一瞬间,鲜血淋漓。
卫昭蹲下身子,不顾脚上疼痛,借着昏黄的烛光去欣赏地上沾着血迹的玉石,清凌凌的玉石带着殷红的血,煞是好看。
这玉镯子还是虞长临送的,他送她镯子的那天,是他俩大喜的日子。
彼时虞长临对她情真意切道:“昭儿妹妹,愿你人如美玉,日日生辉。”又怎能料到日后他会让她沦落到一杯毒酒断余生的结局?
她笑了:“虞长临,玉石易碎,你从那时候就安排好我的结局了吧。”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可你怎么能想到,我卫昭回来了呢?”
带着前世的血海深仇,回来了……
卫昭站起身,她立在碎玉旁,眉眼含刀:“长临,碎玉也是会伤人的,我卫家的天下终究是我卫家的。”
外面的风雨声更大了些,卫昭垂下眼睫思索,明日里得去狱中瞧瞧虞长临死了没,他若死了,接下来她也好选一个俊俏的小郎君安安稳稳的度过下半生,没必要给虞长临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守寡。
若没死,虞长临此时正对她爱意上头,便让他尝尝她前世受的苦吧……
她上一世死的早,同床共枕的夫君在杀了她亲弟夺了皇位之后,还一杯毒酒让人将她赐死了,当真是可恨。
这一世重生回来,她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虞长临弄进牢里再说,筹谋了几天才算是想了这么个办法……
窗外忽有惊雷闪过,卫昭倒映在窗户上的身影都是化不开的阴郁墨色。
屋外有人敲门了,又一个侍女的声音响起了:“公主,可是因惊雷无法安歇?”
卫昭眼眸晦暗不明,声音干涩道:“云墨,进来。”
云墨自幼跟在卫昭身旁,是卫昭的心腹。
卫昭这话一说完,便知道公主是受伤了,当下里便慌张的进了屋。
等云墨仔细替卫昭处理完脚上伤痕,才轻声对卫昭道:“公主,奴婢已将那青楼女子赎身送往别处,不会有人找到她的。”
卫昭揉了揉眉心,眸子有些失神:“云墨,你不问我为何这么做吗?”
云墨恭谨道:“公主这么做自然是有公主的道理,您当年追求虞公子的欢喜劲,整个上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何况,公主今日昏倒,太医说你已数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想必是虞公子犯了什么大错,才让公主数日无法安眠。”
云墨思量片刻,继续道:“只是太子殿下那里,怕是不能轻易糊弄了去。”
她设计虞长临和青楼女一事,除了她、云墨和那青楼女知道外,也就太子卫言能猜到几分了。
她眯了眯眼,道:“阿弟与我手足情深,不会拆穿我的。”
转而长睫一垂,又想到了虞长临的那句话,心想,“你我之间,岂是说算便能算的?明明合该是不死不休。”
……
翌日,雨停。
地上泥泞,但宫里早早来了软轿在府门前候着。
卫昭换上了端庄的蓝色宫装出了府,她看着在软轿旁立着的大太监,柔声道:“府上有轿,父皇怎么还差陈公公送了轿子来。”
她眼中却泛着冷意,想必昨日虞家人便得了消息进宫面圣,只是因她昏倒一事挪到了今日。
陈公公是康源帝身旁的大太监,一向都是跟在康源帝身旁的,今日里专门迎她,恐怕是父皇觉得她受了委屈,要给她抬抬脸面。
卫昭刚这么想完,便见陈公公有模有样的说道:“回公主,圣上说了,天家的女儿,受了委屈总得要娘家人来接的。”
卫昭乐了,她强忍着笑意,让云墨给了陈公公赏钱,便提着裙摆上了轿。
软轿起,接着便是一路平平稳稳的入了宫。
落轿之后,卫昭掀开轿帘后,一眼就瞧见了对面的一家三口,虞氏夫妇以及虞家的养女虞常乐。
虞家夫妇的眼中都是隐忧,唯有虞常乐的眸子里带着厌恶的朝她望了过来。
卫昭眼光一冷,便将目光错开了。
她不喜欢虞常乐,就像虞常乐不喜欢她一样。早些年她追在虞长临身后跑的时候,虞常乐没少给她下绊子。
但看在虞常乐前世陪自己阿弟去死的份上,便勉强不和她计较吧。
等四人见了康源帝之后,虞大人当先跪下恭恭敬敬行了礼,虞夫人和虞常乐也接着跪下了。
唯有卫昭站在那,不言不语,倒有点让人觉得,是虞家人故意如此,方能衬托的公主蛮横。
康源帝眉目慈祥,语气也是一派温和:“虞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虞大人惊惶道:“臣教子无方,但还望圣上饶犬子一命。”
康源帝眉目一沉,语气十分平和:“虞大人言重了,虞公子虽然犯了大错,但罪不至死,总得让我儿昭儿消消气。”
这般说着,康源帝将目光望向卫昭:“昭儿,你是何意?”
卫昭笑了,语气却是冷冰冰的:“让虞长临在十方狱里待上十天半个月的吧,等昭儿消了气,再放出来。”
虞夫人当场就哭出声来:“公主,您就饶了长临吧,长临这两年的腿疾好不容易调养好了,再关下去,恐引旧疾啊!”
她这么说完,又道:“其它男子妻妾……”
话还没说完,便被虞大人转身呵斥:“无知妇人,闭嘴。”
虞夫人果然闭嘴了,公主毕竟是天家女,她怎么一时不察要拿寻常女子与公主作比了。
但显然,卫昭不打算放过她:“虞夫人,自己掌嘴吧。”
卫昭不敢忘,前世的那杯毒药,就是虞夫人亲自给自己灌下去的,那时虞夫人穿金戴银,趾高气扬的俯身捏着她的下巴说“公主,您不能怪我啊,我儿说了,公主会是他坐稳皇位的绊脚石。这杯毒酒,是我儿赐给您的。”
虞夫人不敢置信,往常里公主对她可都是恭恭敬敬的喊婆婆,却还是朝着自己面上打了一巴掌:“妾是无知妇人,望公主莫怪。”
太子卫言这时也赶了过来,指了指自己眼角乌青,火上浇油道:“虞夫人,瞧瞧虞公子打的,我昨夜里不过就是拦了拦他啊。”
他面上都是嘲讽,眼底的喜色几乎都要压不住,只是看向卫昭时,那喜色瞬间变为了委屈。
卫昭一怔,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