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晏不来的日子里,我多数是在发呆,要不然就拿宫女太监出气,渐渐的,我的名声变得很差。
父亲入宫也不再来看我,祖母倒是来看过我一次,说我暴虐成性,无可救药,让我不要再伤害林悦,一错再错。
我害过一次林悦,我把她推进了荷花池里,试图淹死她,我傻傻地想,只要林悦死了,一切又会回到从前。
但我没想到,迟晏能毫不犹豫地跳进去救她,他抱着她从池子里出来,神色慌张的一口一口给她渡着气,直到林悦呛着水醒过来。
他紧紧抱住她,把她压在自己的心口,她像是他此生唯爱的珍宝。
悦儿,我错了,朕爱的是你,念的也是你,朕不许你离开朕!」
林悦也哭着抱住他:我知道了,不离开你,生生世世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见证了他们不畏生死的伟大爱情,也祭奠了我那可笑可悲的年少情深。
迟晏把我关在凤锦宫,他的眼里除了对我的厌恶与怨恨,我已经再找不出一丝尚存的爱意。
那双好看上挑的桃花眼冷漠凉薄的斜视着我。
荣妃,朕还是劝你,多行不义必自毙。」
嗯,多行不义必自毙。
迟晏背弃誓言,林悦夺人所爱,希望你们都多行不义必自毙,早点死掉!
我每天都靠这样的信念活着,我开始变得暴躁,变得易怒,变成了彻头彻尾被抛弃的坏女人。
没有人在意我,也没有人敢忤逆我,迟晏一天不废妃,我就还是荣妃,还是主子。
所有人都说我始终还是迟晏心中抹不去的白月光,做了再多的坏事他也不会杀我,皇宫里再多看我不顺眼的人都拿我无可奈何。
我继续恬不知耻地活着。
第三个春日,我让人在院子里栽种了桃树,可花儿开的就是不怎么好,都说皇宫里头的风水最好,却也养不起一株桃花。
恍惚间我又想起了父亲为我特意种的桃树,不知家中的院子里可还留着。
想必是没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索然无味,内务府的差事办的是愈发斟酌了,近来连品能入口的茶叶都没有。
想来做安安静静被人遗忘的弃妇,还不如当他们口中残暴不仁的毒妇,至少他们不敢不给茶喝。
娘娘,内务府送了当值的太监来。」
我略微扫了眼,几个看着就不中用的愣头青,迟晏撤了我身边的奴才,眼下我身边只有枝红了。
嗯,各自领了差事去吧。」
奴才告退。」
我抬起头复望去时,在最末处竟看到一个太监长的酷似年少时的迟晏,乍一看简直一模一样。
我怔愣了半许,还是再他们离开之际叫住了他们,指着那人。
你叫什么名字?」
那太监低着头,从人群中走出来,应声回答:奴才楚决,参见荣妃娘娘。」
我盯着他看了又看,瞧了又瞧。
真的好像,长得像,说话声音也像。
楚决,坐到本宫身边来。」我指了指我身旁的椅子。
他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又讪讪低下头,怯生生地说:娘娘,奴才卑贱,荣妃娘娘凤体金躯,莫让奴才冲撞了您。」
用着肖似迟晏的脸说着这些话实在有趣得紧。
那你便走近些,本宫有几个问题问你。」
他闻言,压着脚步挪了几下。
我扑哧一笑,起身走向了他,奈何发髻上的凤冠又重又响,我只能慢慢悠悠地走。
他又抬起眼睛,偷偷瞥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跟迟晏一样,是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只是迟晏的眼睛微微上挑藏了许多的算计与凌厉,他的眼底平和,没有多余的情绪。
我越走近,越觉得像,看了眼,又觉得不像。
正当我思想矛盾时,脚下一绊,就已经直直往前栽去了。
我一如既往的怕疼,紧紧闭上了眼睛。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揽住我的腰肢接住了我,我朦胧中抬头看他。
他脸上的惊慌之色还未退,眉眼间尽是担忧:娘娘,您怎么样?」
我红了双眼。
娘娘可是有伤到了什么地方?」
他一脸凝重地望着我。
我扬起唇角,默默地望向了他背后的桃花树:没有,我还能伤到什么地方。」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垂首道:方才事出紧急,奴才一时冒犯,还望娘娘恕罪。」
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了。
楚决啊,你若不忙的话,陪本宫赏会儿花吧,今年的桃花开的虽不好,却胜在香气淡雅。」
我复又坐回贵妃椅上躺着。
楚决像是站在原地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领头太监也已经带着其他太监下去了,他看了眼我身旁唯一的宫女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
也不知是怜悯还是施舍,亦或是我如今还算半个主子,他走到我身旁,勉强陪着我赏花。
楚决今年什么岁数了?」
十九。」
为何进宫做了太监?」
去年年关闹了饥荒,家里人都死了。」
哦,那你可想要什么,留在本宫身边,本宫尽可能给你。」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想伸个懒腰,但是我是荣妃,即便没了从前的风光,我也不能放纵了自己。
怎会没有呢?」
他再次拱手,语气诚恳道:奴才……只想活着。」
我笑了声:好,那便好好活着吧。」
春日的风拂来,温和又平静,蕴含着桃花清雅的香气,令人还在遐想此刻的安逸。
桃花的花瓣被风吹得打着旋儿落下,我伸出手试图接住它。
奈何看似离得近,却在我怎么也够不到的地方。
一如往昔……
楚决走过去,捡起了那瓣花收在掌心,走到我面前摊开。
娘娘可是想接住这个?」
我看着他手中的花,又顺着手臂看向他,方才还八分相似的脸,如今他笑起来竟是半分都不像了。
楚决笑起来时,眉眼是弯的,不只是唇角有弧度的笑,连他的眼睛里都盛满了笑意。
这样真心实意地笑,我从未在迟晏那里见过。
我一口气吹走了他手心的花,语气淡漠:日后别笑了,难看。」
他的笑容一点点落了下去,默默收回手,似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什么都没问,只是弯腰低头。
是,娘娘。」
迟晏登基的第四年,父亲去世了,我没回去,也不曾过问。
我承认我是个心狠的人,一旦对一个人下定决心的失望,便不会再付出半点心思了。
这些年来父亲从没有进宫看过我,也没人会把我和风光的林国公联系在一起,提起林家女儿,只有那位备受恩泽的贤妃,林家的鼎盛我未曾受过半点,林家的衰落我倒体验的实实在在。
楚决在桃花树下埋了桃花酒,说来年可以喝,不必在喝那入口涩苦的茶水。
我想着倒也不错,又多埋了几坛子。
希望来年可以多喝一些吧。
父亲死后,迟晏清理朝堂,攘内安外,平定夷州,又拉下了许多顽固不化的老臣。
他的皇位越坐越稳。
他准备册封皇后了。
他过来与我坐在一起,忽然问我:朕封你为贵妃,可好?」
不好。」
他好不容易对我展露出的温柔瞬间消失,蹙起眉头,用试探的语气质问我:那你想做什么?」
臣妾要做皇后。」
他拂袖站了起来,双眼轻黯:皇后?」
我走到他面前,理直气壮地望着他:陛下曾经许诺过我,若你是皇上我便是皇后,陛下可是忘了?」
朕是许诺过你,可如今……」
如今皇上平定内外,励精图治,百姓安居乐业,皇后的册封还是往后推推吧,臣妾不急。」
我逃避迟晏不爱我的事实,也麻痹自己连曾经的诺言都守不住的悲哀。
心里头怨着他为何如此待我,一边又理解着他为何如此待我。
我时常换位思考来疏解自己,爱这种事原本就不能强求,迟晏会爱上林悦是我无法避免的结果。
迟晏偏过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了几声,像是无奈之下的决定:好。」
他没有再提册封的事,可朝堂之上却不停地有人递折子,后宫不停地进新人,一批一批的来。
可惜啊,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人始终没一个人能抵过林悦。
楚决,你说,我和林悦谁长得好看。」
楚决淡定回答:娘娘好看。」
我开心地笑了笑,可很快又落寞下来,楚决给我盖上毯子,劝我少些忧思。
我的忧与思始终和迟晏息息相关。
迟晏来看我我便开心,他不来看我我便难过,他来了,想着另一个女人,我便生气,和他又吵又闹,他也就愈加烦我。
我承认我在挑战他的底线,只有他对我的容忍我才能证明他或许也是喜欢着我的。
他心里还是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