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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哥哥的近侍小李子见她到来,忙不迭地笑迎上来,“长宁公主可是来见主子的?这可不是赶巧了不是?殿下现正在里面呢,奴才——”

沉月动了动眉梢,抬手一挥,小桃熟练地掏了荷包堵住对方的嘴,可算是耳根清净了不少,她临到门前却又胆怯了起来,让小桃在外面守着,自己提气走了进去。

笑颜和话语一起僵在脸上。

原因无他,她特意先来太子这儿想晚些时候面对的二哥听到动静抬眸扫来。

他坐在客位,风轻云淡地抬眸,身上的羽鹤锦衣一丝不苟,俊朗的面容一贯是没什么情绪,指握着一封信函,慢条斯理地放了回去。

而太子陆则林则是在书案前握着毫笔,一脸讶然地挑眉看她。

沉月此刻非常想要转身就走。

但是她不能。

她立刻垂眸,佯装赧然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随即才道,“沉月可是扰到则林哥哥了?”

陆则林摇了摇头,索性搁下笔,朝她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方道,“落水可好了?听闻前几日还说胡话。”

沉月心一暖,摇了摇头,知晓太子哥哥素来对她关切,但现在更难应付的是眼前另一位——

二殿下陆绥之。

她抿了抿唇,犹豫几息还是开了口,措辞谨慎又有礼,“也多谢二哥来看沉月。”

陆绥之淡淡颔首,“你身子骨弱,我再送你几株人参过去,好好调理调理。”

沉月道了声谢,太子没瞧出两人凝滞又奇怪的气氛,只是笑着打趣道,“听闻你是看中了个少年郎才落水的,可有此事?”

沉月眉心一跳,得知是陆沉雪在铺设了,此刻也就干脆地否认,“不是因着旁人,是沉月去寻一块玉佩,这才不慎落入水中。”

“哦?那就是说真的有看中什么人了?”陆则林可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打趣她的机会,立刻发难。

沉月还没回答,倒是陆绥之皱起了眉,落在她坠着环佩的腰间,片刻后又收了回来,语气低沉清和,“丢了何样玉佩?具体落在何处?可有找到?”

沉月一愣,没有想到对方关心的却是此事,心下一松的同时老老实实回答,“不是我的,是四妹妹的,她央我帮她找,我拗不过她便转头回去,”

“谁料那处泥土松落,一时不慎便落了下去。”

陆绥之蹙眉,淡淡道,“如此粗心。”

和前世一样的话语,沉月一愣,又察觉出细微的不同来。前世她是事后闹了个好大的笑话,才从宫人的口中“不经意”听到了陆绥之对她的评价,当时本就失意在加上怕他,便越发离得远了些,便是不经意遇到,也是匆匆行了一礼便避开。

而如今亲耳听到,反而咂出些不一样的味儿来,二哥不喜言辞,对她却是关心的。

她便一一答了,语气较之之前都要松快许多。

对方听闻没什么情绪,倒是陆则林啧了一声,冷嘲热讽道,“这四妹妹平日最是谨慎,怎么可能会将玉佩遗落?更何况是她生母的。”

是了,沉月心道,自己前世实在过于愚蠢和轻信,这才叫陆沉雪得逞,现在回头一看,不都处处是疑点?

对方对她的算计,恐怕早已开始。

她垂下眸,片刻后小声道,”四妹妹不是那样的人,太子哥哥莫要再说了。”

和以往一模一样维护陆沉雪的话。

陆则林嗤了一声,烦燥地摆手,“你总有一天要吃大亏,要不是有我们护着你——”

沉月心道可不是吗,她直到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多愚蠢天真,无可救药。

她松了一口气,没察觉到另一人眸子渐深。

临走时沉月被迫拿了大包小包的玩意儿,路过陆沉雪的雪莺殿,抖了一身的恶寒加快了步伐。

做蠢人一次就够了,重新来过她可不会再当蠢人!

而雪莺殿里,陆沉雪将茶杯悉数打碎,外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宫女。

片刻后,里面才传来一道声音,温柔似水一如往日,“锦和。”

宫女小心上前侍奉,低眉顺眼,陆沉雪静静地看她收拾,不顺的一肚子气总算好了些,面色慢慢恢复了过来,却忍不住道,“锦和,张太医那个老不死的,居然眼瞎不用我的方子,用那个贱人的玩意!你不是说定然一帆风顺吗?”

声音里还带着余怒,动作间顺手又把一件物什砸了下来,刚巧滚落在锦和的脚边,一个扎满了银针的人偶娃娃,上面朱笔绘的生辰八字。若是旁人见了定要大惊失色,但锦和却见怪不怪地收了残局又拾起蛊物,眉头都没动一下双手递给主子。

静静道,“殿下何必生气?不过是一时的曲折罢了,殿下想要扳倒长宁公主,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听闻过两日,宜汐郡主生辰。”

“那又如何?”

锦和微微一笑,“皇后娘娘那里本就难攻克,但一个讨厌长宁殿下的郡主就不同了。”

陆沉雪若有所思。

——

沉月对此一概不知。她装病躲了好些人的看望,太子哥哥不会来拆穿她,至于二哥就更不会了。

同母后从寺庙回来,得了个护身符,转头就被她扔到一旁,她陆沉月都重活一世了,求神还不如求她自己!

听闻母后难眠的症状好了不少,心下也是快慰许多,沉月心情一好就要出去玩,她带着小桃小柳才出殿门,下一瞬就想转身回去。

“皇姐!”

陆沉雪快步从身后走来。

这下可是不得不见了,沉月长舒一口气,心里直嘀咕这家伙阴魂不散,老败她兴致,又想到她现在羽翼未丰,实力不足,难以同她直接决裂引她猜忌,心里就越发不适。

扯了扯唇角漫声道,“四妹妹可有事?”

陆沉雪本心觉怪异,上下打量了一眼,没觉着有什么不同,便放心下来笑道,“姐姐如今怎么都不出门了,还是正要回殿里?不知可否去讨杯茶喝?”

沉月眉梢一挑。

片刻后,殿内燃起沉香,侍女执袖斟茶端上糕点,后连着贴身宫女一齐退了出去。

沉月佯装随意道,“四妹妹不是要喝茶吗?”

她看着对方的眼似乎动了一下,而后温顺地应声,却并不端起茶杯,反而同她说起了话。

“听闻皇姐寻来了一个妙方,甚是有用,不知可否借雪儿一观?这最近妹妹觉着自己也有些睡得不好了”

沉月静静地看她演戏,耳边响起对方的另一道声音。

“这贱人从哪里搞来的药方,今天一定要套出来!还有要让她答应过去,以解我心头之怨!”

沉月眉梢一动,闲闲道,“这药方只是对母后有用,可不一定对妹妹有用,四妹妹要是实在不适,不如我为妹妹请太医?”

陆沉雪一个咯噔,勉强笑着摆手,“这实在是不太适宜,”她声音低落了下去,可怜地道,“妹妹的身份,多遭宫人的偏眼,我要是再兴师动众,只怕就——”

她垂着眼,演得逼真,却没看到沉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甚至无聊地开始吃糕点。

嗯,软而不糯,甜而不腻,厨子实强。

她咬了第二口,对方开始假哭。

沉月依旧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手痒,想打个什么东西,又强自忍了下来。

陆沉雪的手段实在不算高明,先是借着睡眠打听药方,又含沙射影说她铺张浪费,自己可怜可悲,以往自己是怎么做的呢?此等事不仅没察觉出来对方的恶意,反而好心地去把自己的赏赐分给她,沉月弹了弹手指,吹了口气,可惜了。

这回恐怕陆沉雪要大失所望了。就是不知道说的答应是什么,如果今日真的如那道声音所说基本就可以确信了。

沉月含笑着劝慰,嘴上说得动听,“妹妹何必在意他人目光,只消知道自己是好的便是,”她顿了顿关切道,“四妹妹若是有什么短的缺的,尽管和姐姐说,我这儿最不缺的可就是些没用的金银了,无需和我客气。”

陆沉雪一噎,心生恼意,毕竟这主动给是一回事,主动开口去要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迟疑地看着对方,却瞧不出什么异样来,只能心里暗骂,生生扭了帕子。

陆沉雪勉强笑道,”这哪能啊,其实雪儿缺是不缺的——”她话音一转,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转了话题,“姐姐这些天可是好些了?”

来了!沉月不动神色地颔首,笑道,“这些天喝了苦药,又不能出宫,实在是憋坏我了,妹妹可是有有趣好玩的?我最近新得了一只大将军,妹妹可要看我和小桃一块耍着玩?”

大将军,是沉月对自己爱宠蟋蟀的称呼,她平日有三好,一是玩,二是吃,三是睡。这玩能排第一,可见沉月的散漫随意,斗蛐蛐、出宫,还爱看不入流的戏耍,人道她不学无术,可惜她科科第一。

果不其然,陆沉雪没忍住面色一变,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装作可爱懵懂的模样,连连摆手,“这还是算了吧,帝师大人再过些时日,还要考我们学问呢。”

实际心里道:傻子玩意,两个傻子聚在一起,难怪越来越傻,可惜了她的天赋,要是给我该多好!我就可以得到第一!我就可以扬名!给了她真是浪费了!白费!

陆沉雪佯装关切道,“姐姐上次罚抄的可好了,帝师说要上交,姐姐如今还是不要去玩这些了,不如同我一块学习吧?”

怎么可能,陆沉月肯定又要反驳她了,陆沉雪窃喜地等着,却等到了对方笑吟吟地说了句好。

怎么可能?

陆沉雪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皇姐说什么?”

沉月笑盈盈道,“我说——”

真是再好不过了呢。

陆沉雪今日接连在沉月这里碰着软钉子,看着眼前依旧笑靥单纯的姑娘,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她本是又要哭一哭,却想起了对方方才“关心”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好不精彩。

最终咬牙道了句有事先行,临走前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请帖。

来自郡主宜汐。

陆沉雪道,“郡主和姐姐一向不和,但幸得我从中斡旋,得此机会,姐姐可要好好把握才是。”

沉月捏着请帖微微一笑,“好。”

她慢条斯理道,“我到时会去的。”

目送着陆沉雪离去,身影似乎略显仓促,沉月漫不经心地想,对方回去恐怕又要生气了,她摆摆手示意关门,目光掠过桌上一点没动的茶盏糕点,不由嗤笑出声。

又要好处又要体面,真是又坏又毒还心高气傲啊。

陆沉雪。

经此一事,可以确定自己确实听到的是对方的心声,不过这心声也时灵时不灵,还是要再试一试,沉月漫不经心地打开请帖,又看了一遍。

她手指掠过一处笔锋,不由微微一笑。

前一世也有此事发生,她当时可是——

甚是狼狈呢。

陆沉雪没再来烦她,她乐得清闲,同小桃多斗上了一会儿,两人心满意足地收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小柳的声音。

“二皇子殿下。”

随即是一道低沉的声音,“长宁可在?”

沉月咯噔一声,立刻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物品,理了理衣袖朝着走进来的陆绥之,笑得端庄得体,“二哥怎得忽然来了?小桃快去备茶!”

待得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沉月又后悔了起来,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绥之瞅了一眼她身后,在她面前坐下,看了看桌上的棋盘,淡声道,“原来长宁甚爱二哥送的棋具。”

沉月勉强微笑,上天送她可听心声之赋,可惜这里面只有个陆沉雪可以听。

其余人,她是完全听不到的,尤其是面前这个,更是深不可测。

对方开始摆棋布局,动作行云流水,洒脱恣意,只有她抓心挠肝快要窒息而死,实在没忍住出声试探,“二哥是想找人手谈一局?”

言下之意:她棋下得不好,找她可没用。

陆绥之停了手,慢条斯理地将手指摊开,露出指腹的淡淡乌黑。

是许久不用的棋盘上蹭到的。

沉月心知瞒不过对方,丧气垂头,小小声道,“我就玩了半个时辰。”

“嗯?”

“好吧,一个时辰。”

她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发觉有些擦不掉就要收手,对方却止住了她,拿过帕子道,“脏了。”

“二哥洗完给你。”

沉月并不在意,但陆绥之非要坚持自己洗,她也没有办法。他置在一旁,沉吟片刻道,“张太医说你给的方子很管用,”

他似笑非笑,“二哥怎么不知道长宁何时认识了个老大夫?”

沉月一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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