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的那一日,天气十分好。
正值盛夏,我在柳树下的躺椅上摇着蒲扇纳凉,看着屋檐下住着的那一窝燕子。
都来了几年了,每日在我耳边鸣鸣啼啼的,倒也算个伴。
正享受着呢,没承想竟然还有贵人来了。
是皇上身边的刘德公公。
这可真是稀客呢。
我摇了摇扇子,对这个老熟人笑道:「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德公公也笑,瞧着是一副憨厚的做派,一如以前。
他向我行了一礼,随后道:「皇上让奴才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小太监,那人恭敬地走上前来,端着一杯酒。
我瞧了一眼,哑然失笑。
毒酒呐。
时候到了。
我缓缓站起来,打量着这个已经住了十年的冷宫,有些出神地望着屋檐下的那窝燕子,突然想到,要是有人来给我送来一碗燕窝就好了。
唉。
刘德公公低着头在院里等候,我慢慢走进房中,随后将手里拿着的一枚玉佩给了他。
那玉佩质地上乘,中间刻着那人的名字,多年来被我把玩得十分圆润光滑,我最后将它细细地抚摸了一遍,然后交与了刘公公。
「这是多年前少不更事的时候拿的皇上的东西,今日就托公公替我物归原主,也让我死能瞑目。」
刘公公看着玉佩,似乎是有些震惊,但还是接过了,算是应下了我这份差事。
真好。
我环顾着这冷宫的一草一木,想到那些过往,突然觉得十分好笑,便道:「在这后宫里,我最为跋扈,眼里容不得沙子,做了许多错事,也确实是,糊涂了一辈子。」
刘公公安静地听着,我端起那杯毒酒,平静地倒在了地上。
刘公公大惊失色,道:「娘娘,这恐怕……」
我看他惊恐的样子感觉实在有些有趣,笑问他:「我全家一百二十一口都已被处斩,横竖我也是个死人了,还怕甚?」
刘公公显然很为难,迟疑道:「这……」
我继续笑道:「不过我倒是还没抗过旨,不知刘公公能不能给个恩惠,让我临死能尝试一把?」
「他今日赐我毒酒,我还偏不喝,偏要选个别样的死法。」
刘公公没有犹豫,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神情凝重,气势如虹道:「恭送,皇后娘娘!」
「恭送,皇后娘娘!」
「恭送,皇后娘娘!」
接连三拜,他俯首跪在门外,我毫不留恋地走进屋中,关上了门。
我要烧了这里,烧了自己。
在一片火光中,我像阿娘教导的那般,端端正正从容地站在里头,恍惚中仿佛听到那人在门外大叫:「不要!不要!不要!」
还有着十分嘈杂的声音,一片乱糟糟的叫喊声,我浑身疼痛欲裂,脑子也不甚清明,只听得有人不断叫喊:「皇上!皇上!不能进去啊!」
是他吗?还是幻觉?
我不想深究,毕竟都与我无关了。
火光闪耀,烟气环绕,在一片迷蒙中,我终于闭上了眼睛。
……
我在房中整整睡了三日。
鸳鸯和翡翠担心得要命,几乎是片刻不离地守在门外,生怕我做傻事。
她们两个是从小跟着我的丫鬟,一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过我。
我躺在床上呆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树,隐约好像听到鸳鸯在说话。
算起来,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她们了。
上一世,鸳鸯是在我家出事后,为了保护我阿娘被人杀死,翡翠陪我在冷宫待了几年,一日我感染风寒,突发高烧,她为了保我的命,去太医院偷药,被人抓到后活活打死了。
至于我,明明是被火烧死的,可是一睁眼,竟然又好端端地躺在凤鸾宫的床上,继续当我的皇后娘娘。
刚开始我一头雾水,这三天我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总算理清了一些头绪。
我的确死了,但我又活过来了,而且活在了打入冷宫的三年前。
这个时候我还是皇后,家里仍旧太平,鸳鸯翡翠都还活着,一切摧毁了我的还都没发生。
我细细地想了想,上一世这个时候,我因为那人去了淑妃的院子大吃飞醋,尽管他一再解释没有发生什么,我还是与他生气,大吵了一架后,他甩袖离开。
我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