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舒是被一阵哭声惊醒的。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水没顶的窒息感和心口被利刃洞穿的疼痛感那样清晰。
她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像是黏在了一起，任凭她在床上挣扎也是徒劳。
被迫接受着莫名冒出来的记忆，一时头痛欲裂。
清水村村妇周季舒，有名的草包丑女，花痴成性看中了夫婿唐震的相貌，仗着周家对唐震母亲秦氏的救命之恩，死乞白赖的嫁到唐家。
进了唐家又嫌弃唐震是个穷鬼，没出息，整日里哭天作地，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唐震受不了她，趁着朝廷征兵去了军营。
唐震一走就是两年，她耐不住寂寞，勾搭上了槐树村的李秀才，被李秀才口中的锦绣前程迷惑，家里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贴补了李秀才。
前两日衙门送来了唐震的死讯，还有二十两的抚恤银子。
李秀才便和她约好趁夜离开此地，顺道去参加秋闱。
当夜她就搜刮了家里所有的银子，还抢了婆婆珍藏的玉佩，前去同李秀才会合。半途中却被人推下了山坡，次日被附近村民发现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身上的银子和玉佩都不见了。
周季舒猛然从床上坐起，就见两个孩子哭着跑进屋，迅速的闩上了门。还不等她开口，两个孩子已回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哭声戛然而止，两个孩子脸色煞白，颤抖个不停。眼泪鼻涕的糊在脸上，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
周季舒眼前涌现的都是原身抄起家里的笤帚、扁担、木柴劈头盖脸打在两个孩子身上的情景……
“梆梆……”的砸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外面传来气急败坏之声，“唐睿你个小崽子，你在我们唐家白吃白喝长这么大，卖了你怎么了？你疯老娘要治病，你嫂子可还没安葬呢！哪里不需要银子？
“你还敢咬人，敢躲起来，给我滚出来，不然老娘揭了你的皮。”
“砰”的一声，本就破败的屋门被周季舒一脚踹飞，“你打算揭了谁的皮？”她冷冷的看着被门砸倒在地的唐大福和王氏，也就是唐震的伯父、伯娘。
“揭……”王氏正要还口，一双眼睛却乍然瞪大，满满都是掩藏不住的恐惧，“诈……诈尸了……”
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明明他们夫妻都进屋确认过，周季舒确实没了气……
“少自己吓自己。”唐大福捂着被砸伤的额头从地上爬起来，“赶紧逮了小崽子走。”
心里虽也有些犯怵。
可他答应了人要帮着找个漂亮的孩子做娈童，定金收了不说，他还拿去还赌债了。这要是拿不出货来，人家可不会放过他。
不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寡妇，死的活的有什么可怕的。握紧了拳头，强提起胆气挡在了周季舒面前。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王氏咬咬牙，一骨碌爬起来就要进屋去抓唐睿。
周季舒神色一凌，一脚将王氏踹的翻了几个滚，扑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不想死就滚出去。”她低喝一声，头疼的几乎要炸开，她实在无心掰扯眼下的事。
“你……你别横，你不守妇道是要浸猪笼的。我告诉你，识相的让我把唐睿这个小崽子卖了，我就不追究你的事了。”唐大福挺直了背脊，却不禁汗湿了衣襟。
这女人什么时候有这样强的气势了？
“卖我家的人？”周季舒冷笑，一步步走向唐大福，一脚将唐大福踹翻跪在她面前。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站着说话？还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
“周氏，你……你失心疯了啊？”唐大福猛然要站起，迎上周季舒的目光，气势却弱了下去。
那目光淡淡的，却仿佛是在俯视蝼蚁。
他甚至隐隐感觉到一种血腥气扑面而来，就像是曾经在县城遇到过的刽子手……
他曾听人说，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被称为“杀气”。
沾染的人命多了才会有。
人命……想到此更是后背发寒。
“我……我可是你的长辈。”在强大的气势压制下，唐大福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我数三声，滚出去，不然就别走了。”
“三”
“二”
随着周季舒那一声“一”，唐大福已经麻溜的爬起来，半拖半扶着昏迷的王氏跑出了院子。
院里霎时清静，周季舒乏力的靠在旁边的石磨上，揉了揉额头，捋着思绪。
她堂堂天宸王朝高高在上的摄政王，一朝身死，竟还魂成了个贫家村妇。
看了看这细胳膊细腿，眉头皱紧。旋即想到“男娶女嫁”、“男人入伍”……她猛然瞪大了眼睛，如遭雷击。
这个世道，和她熟知的天宸王朝，男女种种竟都是反的……
男尊女卑，女人生孩子……比起变成一个弱鸡一样的村妇，这才是上天和她开的真正的玩笑。
不如真的一个雷劈死她吧！
环目四顾，疯婆婆秦氏被人用麻绳捆绑，还用抹布堵住了嘴扔在墙角，八岁的小叔子唐睿和四岁的外甥女苏小玉从屋里战战兢兢的挪步出来。
走到墙角取下了秦氏口中的抹布，秦氏颤抖着身子嘴里呢喃不停：“别打我，别打我……我不吃饭了……不吃了……”
周季舒微微皱眉，自从唐震离家，秦氏又疯了后，这个家就是原身当家做主，秦氏祖孙三人被打挨饿也就成了家常便饭。
想到吃饭，她的肚子也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起来，脸色霎时就黑了。她生来尊贵，何曾挨过饿，此时却饿的头晕眼花。
身上的绳子一解，秦氏便奔向了唐睿和苏小玉，将两个孩子紧紧的护在怀里，恐惧又警惕的偷瞄着她。
“弄点吃的去。”她扫了唐睿一眼。
“家……家里……没……”唐睿的声音在周季舒冷然的目光下一点点的吞了回去。
周季舒径自走进了屋内，仰面躺倒在床上。
仔细听着屋里没了动静，唐睿才微微放松了神情。安抚好了母亲和年幼的外甥女，便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