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荒林中,寒鸦时不时飞在阴沉的天空中。林中深处,缭绕轻烟,枯木林立,远远望去,更有不知名的陈年土丘。地上是落叶碎枝,风一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此时,还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那是个弯着腰的男人,身上衣服的颜色就如这荒林般,毫无生气。他手里抱着个卷起来的小被褥,他边低头看着被褥里的东西,边步步向前走去,身影尽是落寞。
轻烟愈发浓了起来,百米外,不见任何东西,再走下去,怕是要迷路。男人就在个土丘前,停下脚步,看着怀里的小被褥,除了叹息,便是无奈。
那被褥里的,是他盼了几年才得来的女儿,只是女儿命薄,生下来还不满三天,就断了气。他没办法,只得把女儿抱来这给埋了。
“妹儿,你要是不舍得爹妈,来世记得还托生到家里头来,活长久点,别再让你爹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男人抹了泪,掏出随身带的把小铲子,在土丘旁,刨个土坑来,好埋葬女儿。
不多时,土坑挖好,他抱起女儿,见女儿像是在熟睡,把脸贴到女儿冰冷的脸上。
“别怨你爹放你一个人在这,没亲没故的。只是你爹我打小就离家了,你爷爷奶奶也早没了,他们的坟难找,只能留你在这。别怕,村里老人说了,大树好遮阴,在这大墓旁,阴气重,才能盖过你身上的气,好让你托生。”
他正要把女儿放进土坑里,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候,冷不丁传来“嗷嗷嗷……”声音尖锐,尾调延长,有些像婴儿啼哭的声音。
他身子一震,随即看向怀里的女儿,女儿依旧长眠,声音不是女儿发出来的,他有些失望。
声音还在传来,就在附近,听得瘆人。他不免有些慌,四处张望,唯有白烟,不见活物。
他细听之下,越听越觉得像是狐狸的叫声。都说古墓多有寄生的狐狸,这一带多是古墓旧坟的,多的是具有灵性的牲畜。
他看到眼前大土丘旁,忽然闪过一抹亮色。他抱着女儿,好奇地往土丘后面看去,只见到半条的橙红色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把他吓一激灵,“唉,吓死我了。”
狐狸猛然一跃到他面前,来回围着他转,眼睛提溜直盯住他看,似是有事求于他。他纳闷极了,这狐狸围着他做什么?
狐狸绕他走了好几圈后,又一跃到土丘后面。
他觉得奇怪,便跟了过去,发现土丘后有个窟窿,该是狐狸的洞穴。他看了下四周,发现洞穴外有些碎花布,颜色鲜艳,他寻思着该是狐狸从哪里叼来的吧。
他转身正要走,忽见那狐狸低头叼着一大坨的花布包从洞穴拖出来,花布颜色鲜艳,像是襁褓。他看清那布包里装的东西后,吓得险些没站稳,大气不敢喘一声,抱着女儿的手不断在颤抖。
那花布里装的,和他手里抱的,同是个小小婴孩!
不同的是,花布里的婴孩,是活的。那婴孩在熟睡,小脚晃动了下。单是这一下,便足以让他骇然大惊了,他连连后退,抱紧怀里的女儿。
狐狸把婴孩小心给拖出来,婴孩没有受损,它看了眼婴孩后,一跃到土丘上,消失在深林中,
林中仍一片死寂。他粗喘着气,吞咽着口水,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婴孩,仿佛活着的婴孩比他死去的女儿更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那婴孩睡梦中发出喃呢声,小小声的,在这林子里显得诡异。
他缓过神来,鼓起勇气上前,摸了下婴孩的鼻息,的确是活着的。他看看睡得甜美的婴孩,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女儿,心情复杂,如果此时女儿像这婴孩一样,只是暂时睡去该多好啊。
死者为大,他先把女儿给安葬好,再去看那婴孩。起初他连抱都不敢抱,毕竟这婴孩从狐狸洞中出来的,太诡异了。谁知道这孩子是狐狸偷来的,还是墓里生出的孩子?
他盯着婴孩看了很久,直到婴孩醒来,发出嘹亮的哭声,震慑荒林,让这幽密的林中有了生机。
他忙不迭抱起婴孩来,婴孩估摸月份不大,小小个的,眉眼间有着生气。婴孩被他抱起,不哭了,眼神清澈地看向他。
男人想了很久,也犹豫很久,眼见天快黑了,还是把婴孩抱了回去。他在埋葬女儿的时候,遇到活着的婴孩,是天注定的缘分。
……
我叫詹寻音,上面这个故事是我爹从小到大讲给我听的,也不知道我爹是从哪里听来的,别人都说没听过,就他会讲这个故事。这是他独一份的故事,仿佛他就是那个男人一样。
现在,弟妹缠着我讲故事,我就把这个故事说给他们听。
“那后来呢?”弟弟小完问,“姐姐,男人抱着孩子去哪里了?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妹妹玉玉也急着问:“是啊,那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是狐狸捡来的,还是从土丘里生出的,他娘又是谁啊?”
我笑了下,继续缠着手里的线团,“这个故事我也是听爹说的,爹都说不知道,那我怎么知道啊?你们还是问爹去吧。”
爹蹲在门墩旁边编织篓子,憨厚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你们问老天爷去。”
这时,妈从厨房里出来,拿了半篮子刚蒸好的发糕,说:“大妹,去给你九嬷送去。”
我接过篮子,起身出去。如今正是阳春三月,风吹得人痒痒的,路边种的野桃花都开始含苞待放了。
九嬷住在祠堂里,离我们家有些距离。九嬷,按照辈分,是我的奶奶辈。我爹父母早逝,少小离家,孤零零来到这黄石村安家,也没个亲戚。
我爹刚来的时候,得到九嬷的照拂,多亏了她的帮忙,我爹才能在这黄石村立住脚根,因此我爹拿九嬷是当自家亲人一样。
拐了条路,到了祠堂。祠堂不知多早的年头,一瓦一片的,全上了岁数,门槛腐朽,房梁的木头也让虫子给咬掉大半。一进门,便感到凉飕飕的。
祠堂正中有案台,供奉着一个极大的牌位,说是这村里的先祖,不过无法考证了。祠堂旁边围着好几排陈旧的老房屋,还住着人,不过离祠堂有段距离。只有九嬷的房子,是和祠堂挨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