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整個白桦林,寂靜得能聽見雪粉從樹梢簌簌落下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端坐于馬背之上的少年,等待着他對九五之尊的回應。
這個問題,是天子之問,是榮辱之關,是生死之門。
答得好,一步登天。
答得不好,萬劫不複。
賈環緩緩滑下馬鞍,将弓置于馬背,上前三步,撩起衣袍,對着聖駕的方向,雙膝跪地,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大禮。
“草民賈環,回禀聖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金石落地,清晰地傳遍了這片凝固的空氣。
“草民不敢言‘想’。那一瞬之間,草民心中,唯有‘三害’當除。”
“三害?”
皇帝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閃過一絲興趣。
“是。”
賈環垂首,聲音平穩,條理清晰得可怕,“第一害,為暗箭之害。其來無影,其心叵測,意在擾亂聖駕,其罪當誅。第二害,為瘋彘之害。其勢兇猛,其性狂暴,意在沖撞貴人,其行當滅。然,此二者,皆為‘形’上之害,尚有第三害,亦是最大之害,乃人心之害!”
他微微擡頭,目光沉靜如淵:“暗箭出,瘋彘沖,則人心必亂。人心一亂,則陣型散,敵我不分,人人自危。屆時,縱有再多勇士,亦會因彼此猜忌、各自為戰,而将聖駕置于更大的危難之中。故而,草民以為,除此三害,當有先後、主次之分。”
水溶的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知道,賈環要開始論述他那驚世駭俗的邏輯了!
賈環繼續道:“若射暗箭之人,則草民需指認其人,是為‘訟’。兩軍陣前,豈能先行争訟?此舉隻會加劇混亂,令親者痛,仇者快,乃是取亂之道,是為下策。”
“若射瘋彘之獸,則一箭未必能斃其命。困獸之鬥,其力更兇,一旦負傷反撲,傷及無辜,後果不堪設想。此為不計後果之勇,是為中策。”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故而,草民鬥膽,行上策。草民所射,非人,非獸,乃是‘勢’!”
“勢?”
皇帝的瞳孔猛地一縮。
“正是!”
賈環朗聲道,“那暗箭之人,其勢在‘暗’;瘋彘之獸,其勢在‘沖’。二者皆為動,皆為兇。然,天地萬物,相生相克。草民見那枯枝懸于半空,其勢在‘靜’,在‘重’,是為不動之山,是為可借之力!草民一箭,非為殺伐,乃是‘借勢’!”
“借山嶽崩頹之勢,以雷霆萬鈞之力,鎮瘋彘狂悖之沖!一擊,則瘋彘必倒,人心必定!人心一定,則陣型自穩。陣型一穩,那放暗箭之人,便如失水之魚,無所遁形,其勢自消!”
“草民鬥膽,此非草民之功,乃是效法聖人‘以力借力,因勢利導’之教誨。以最小之代價,平最大之禍亂,還聖駕以清甯。此,便是草民在那一瞬,心中所想,亦是所為!”
一番話說完,整個林間,鴉雀無聲。
落針可聞。
定城侯的次子,早已面無人色,雙腿一軟,竟從馬背上直接摔了下來,昏死過去。
他身邊的幾個同夥,更是吓得魂飛魄散,瑟瑟發抖。
他們此刻才明白,自己面對的,根本不是一個可以随意欺淩的庶子。
而是一個能将殺局、人心、甚至天地之力都算計在内的
妖孽!
賈政已經完全呆住了。
他張着嘴,看着跪在地上的兒子,隻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