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城南軍械倉庫。
此地與其說是軍事重地,不如說是一處被遺忘的角落。院牆高聳,但牆皮早已斑駁脫落,露出裡面夯土的本色。幾名負責看守的士兵,并非百戰精銳,而是些沾親帶故、被安排在此處躲懶的閑散角色。他們三三兩兩地靠在牆根下曬着太陽,與其說是在站崗,不如說是在打盹,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屬于吳旋麾下的慵懶與油滑。
當王大石那魁梧如鐵塔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倉庫大門口時,其中一名士兵懶洋洋地擡了擡眼皮,認出了他。
“喲,這不是奇兵司的王大統領嗎?怎麼,又來了?”他語帶調侃,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不是跟你說了嗎,吳副百戶不在,沒他的簽押,誰來都沒用。”
王大石理都未理他,徑直向倉庫的主管房走去。他每一步都踏得極重,厚底軍靴與碎石地面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壓抑着即将爆發的怒火。
那幾名衛兵見他氣勢洶洶,面色不善,對視一眼,也不敢再多言,隻是撇撇嘴,一副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主管房内,那個名叫趙四的隊正正悠閑地品着一杯劣質的粗茶。他翹着二郎腿,哼着不成調的小曲,臉上滿是得意。剛才把李長松的親信頂了回去,這事兒傳到吳副百戶耳朵裡,定是一件大功。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高升的前景。
“咚!”
房門被一腳粗暴地踹開,巨大的聲響吓得趙四渾身一哆嗦,茶水都灑了出來。他猛地站起身,正要破口大罵,卻看到王大石那張陰沉得能擰出水的臉。
“你你他娘的想幹什麼?!”趙四色厲内荏地吼道,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刀柄。
王大石沒有說話,他反手将門關上,那“砰”的一聲,讓趙四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他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門外的陽光完全遮蔽,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趙四在王大石的壓迫下,不自覺地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你你别亂來!這裡是軍械重地,你敢在這裡撒野,是是死罪!”趙四的聲音已經帶上了顫音。
王大石終于停下腳步,他與趙四之間,隻隔着一張桌案。他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不是文書,也不是手令,而是一塊冰冷的、刻着複雜紋路的黃銅腰牌。
“啪!”
王大石沒有廢話,直接将那面沉重的百戶腰牌,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黃銅與木頭碰撞,發出一聲驚心動魄的悶響。
趙四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當然認得,那是百戶李長松從不離身的身份令牌,是整個朔方城北軍的最高權力象征!
“你你從哪偷”
“這是百戶大人授予我奇兵司的‘戰時特權令’!”王大石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兩塊巨石在摩擦,每一個字都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凡我司所需物資,一律先行撥付,事後報備!”
趙四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怎麼也想不到,李長松竟然會将自己的腰牌都交了出去。這已經不是信任,而是将身家性命都押在了那個叫陸遠的小子身上!但他仗着身後有吳旋撐腰,仍想做最後的掙紮。
“就算就算有特權令,也得按規矩辦事!”他梗着脖子,強作鎮定,“提貨的流程得到文書房備案,不然賬目對不上,我我擔待不起!”
聽到“規矩”二字,王大石眼中最後一絲耐心也消失了。他想起了陸遠的囑托,身體微微前傾,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湊到趙四面前,一字一句地問道:
“我隻問你一句話。”
“是你的規矩大,還是這朔方城數萬軍民的性命大?”
這句問話,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趙四的心口。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莽漢身上散發出的,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過的凜冽殺氣。這不是威脅,這是警告。
這句問話,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趙四的心口。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能感覺到,眼前這個莽漢身上散發出的,是真正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過的凜冽殺氣。這不是威脅,這是警告。
然而,吳旋平日裡的積威,讓他不願就此低頭。他咽了口唾沫,強撐着說道:“我我隻認吳副百戶的将令,這才是我的規矩”
他的話還沒說完,王大石眼中兇光爆閃!
“好一個規矩!”
他猛地探出手,一把抓起桌上的黃銅腰牌,沒有絲毫猶豫,掄圓了手臂,對着趙四那張喋喋不休的嘴,狠狠地抽了過去!
“啪——!!”
一聲清脆到極點的耳光,響徹了整個房間!
這一擊,王大石用上了十足的力氣。沉重的黃銅腰牌,帶着風聲,結結實實地印在了趙四的臉上。趙四慘叫一聲,整個人像陀螺一樣轉了半圈,一頭撞在牆上,然後軟軟地滑倒在地。他的半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高高腫起,一個清晰的、帶着紋路的腰牌印記烙在上面,嘴角滲出殷紅的血迹,還混雜着兩顆被打落的牙齒。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門外,那幾個原本在看好戲的衛兵,聽到裡面的慘叫,吓得一個激靈,連忙沖了進來。當他們看到眼前這一幕時,所有人都石化了。他們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像一條死狗一樣癱在地上,而王大石則像一尊殺神,緩緩站直了身體,手中還握着那塊沾着血迹的銅牌。
王大石目光冰冷地掃過這幾個吓傻了的衛兵,将腰牌在手中掂了掂,冷冷地開口:
“現在,我就是規矩!”
“開倉!點貨!把奇兵司要的東西,一分不少地給我搬出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起了一陣驚雷,“誰敢再多說半個字的廢話,他的臉,就是下一個!”
那幾名衛兵被他氣勢所懾,吓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有半點違逆?他們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扶起已經昏昏沉沉的趙四,其中一個機靈的,搶過趙四腰間的鑰匙串,點頭哈腰地對王大石說道:“是是是!王統領,您息怒!我們這就去!這就去!”
王大石冷哼一聲,将腰牌重新揣回懷裡,跟着他們走出了主管房。
陽光下,他那高大的背影,在衆人眼中,竟比正午的烈日還要刺眼。
與此同時,在城西一處僻靜的宅院内。
這裡是吳旋的一處外宅,遠比他在軍營中的住處要舒适奢華得多。他并沒有如趙四所說,出城“巡查防務”,而是在這裡,悠閑地與幾名心腹喝着茶,商議着如何進一步打壓陸遠和奇兵司。
“大人此計甚妙!”一名幕僚谄媚地笑道,“用軍規卡住他,讓他有火發不出。那陸遠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沒有物料,他也造不出什麼神兵利器。等他耽擱了軍機,李長松也保不住他!”
吳旋得意地笑了笑,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一個黃口小兒,也敢在本官面前耍手段?他還是太嫩了。李長松有勇無謀,被他幾句花言巧語就哄得團團轉,竟然把自己的腰牌都交了出去,真是愚蠢至極!等黑汗人下次攻城,我看他陸遠拿什麼去抵擋!”
正在這時,院門被猛地推開,一個親兵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惶之色。
“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吳旋眉頭一皺,不悅地放下茶杯:“慌慌張張,成何體統!天塌下來了?”
那親兵喘着粗氣,結結巴巴地說道:“大大人!倉庫那邊王大石他他把趙四給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