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握住我的手，「現在換我照顧你。」

我的視線模糊了。

三十年前，我為了孩子放棄自我。

三十年后，我的孩子卻教會我，愛不是犧牲，而是相互成全。

三天后，我陪蘇嘉云去了律師事務所。

律師看了她的傷情照片，胸有成竹地說可以起訴離婚并爭取撫養權。

「但有個問題，」律師推推眼鏡，「你沒有收入，法官可能會認為你不具備撫養條件。」

蘇嘉云臉色煞白：「我可以工作！我以前是做會計的。」

「好幾年沒上班了，對吧？」律師一針見血，「現在哪個公司會要一個脫離職場這麼多年、孩子又沒上幼兒園的媽媽？」

我看著蘇嘉云絕望的表情，突然說：「我可以作證，證明孩子父親有暴力傾向，而且我有退休金，愿意適當資助孫子撫養費。」

蘇嘉云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我的手：「媽！我一定好好工作，盡快獨立。」

「別叫我媽。」我抽回手，「我只是不想讓孩子重蹈他父親的命運。」

離開律所時，蘇嘉云小聲問我：「媽……李阿姨，您真的不恨我嗎？」

我停下腳步：「恨過。但現在我只覺得你可悲。」

她渾身一震，眼淚奪眶而出。

16

一周后，我和女兒正在家打包行李準備西藏之行，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滿臉胡茬的兒子，手里拎著一袋水果。

「媽。」他局促地站在門口，「我能進來嗎？」

女兒擋在門前：「有事說事。」

兒子搓著手：「我……我來道歉。爸的事，還有以前的事。」

他突然跪下，「媽，我錯了！嘉云要帶走小寶，我……我不能沒有兒子啊！」

我冷冷地看著他。這個我曾經用命生下來的孩子，現在為了另一個孩子來求我。

多麼諷刺的輪回。

「起來。」我道，「男兒膝下有黃金。」

兒子不肯起：「媽，您勸勸嘉云吧！她最聽您的……」

「聽我的？」我忍不住笑了，「去年今天，她還在朋友圈罵我老不知羞呢。」

兒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女兒諷刺道：「哥，你現在知道求媽了？當初爸打媽的時候，你在哪？」

「我……」

兒子語塞，突然暴躁起來：「那能一樣嗎？爸打媽是家務事，嘉云這是要拆散我的家！」

我和女兒對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看，暴力思維的輪回多麼頑固，發生在自己身上是犯罪，發生在別人身上就是「家務事」。

「你走吧。」我疲憊地擺擺手，「我不會干涉嘉云的決定。但如果你真想挽回，就去看心理醫生，治好你的暴力傾向。」

兒子憤然離去時, 把水果砸在了樓道墻上。

出發去西藏的前一天，我去養老院看了喬國柱。

護工說他這兩天情況惡化，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了。

養老院的味道讓我皺眉。

尿騷味、消毒水味和老人體味混合在一起, 令人作嘔。

喬國柱被綁在輪椅上, 防止他摔倒。

看到我，他渾濁的左眼突然亮了一下，喉嚨里發出「啊啊」的聲音。

「他說不了話了。」護工小聲道，「但能聽懂人話。」

我蹲下來，與他平視：「喬國柱, 明天我和雨桐去西藏了。來看看你。」

他歪斜的嘴角抽動著, 左手無力地拍打輪椅扶手。

第6章

「兒子上周來看過你嗎？」我問。

喬國柱的眼神黯淡下來。護工插嘴道：「他兒子說工作忙，一個月來一次。」

我點點頭，從包里拿出一張照片，是母親節那束玫瑰的合影：「記得這個嗎？你為這個打了我一耳光。」

喬國柱的呼吸急促起來, 嘴角流出涎水。

我替他擦掉, 繼續說：「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像你這種人就該發爛發臭」

他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瞪著我。

我站起身：「你會帶著后悔活下去, 直到死那天。而我, 會開始新的人生。」

轉身離開時, 喬國柱在身后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護工趕緊按住他：「別激動！血壓又要高了！」

我沒有回頭。

17

西藏的天空比想象中還要藍。

我和女兒站在布達拉宮前合影時, 收到蘇嘉云發來的消息。

離婚判決下來了，她拿到了撫養權和一點補償金。

我問：「他什麼反應？」

蘇嘉云回復：「他氣得把家里砸了，被警察帶走拘留十天。」

后面跟著一張照片, 她和小寶在兒童樂園, 孩子笑得燦爛。

我把照片給女兒看, 她笑著說：「媽，你救了兩個人。」

不，是三個人。

我在心里說, 還有我自己。

返程前一天, 我們在納木錯湖邊看日出。

女兒突然問：「媽, 回去后有什麼打算？」

我想了想：「繼續做反家暴志愿者吧。對了，我想學烘焙, 開個小工作室。」

「那我辭職跟你干！」女兒眼睛一亮。

「胡說！」我瞪她，「你必須回南方工作。媽的事不用你操心。」

女兒撒嬌地靠在我肩上：「可我想陪著媽嘛。」

「傻丫頭。」我摸摸她的頭, 「最好的陪伴，是各自精彩，互相掛念。」

朝陽躍出湖面, 金光灑滿雪山。

我和女兒緊緊相擁，像兩棵終于掙脫黑暗的小樹, 迎向屬于自己的陽光。

回程路上, 女兒開車，我翻看手機里的照片。

養老院發來通知。

喬國柱再次中風, 這次是腦干出血，可能撐不過一個月。

我沒有回復，只是刪掉了消息。

窗外，經幡在風中獵獵作響, 仿佛在誦念著六字真言。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而我的新生，才剛剛開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