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林薇薇的每一句話,都精準地射進宋祁言的胸膛。
整個大廳,死一般地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個驚人的反轉,震得說不出話來。
宋祁言站在原地,像瞬間風化的石像。
臉上的憤怒、嘲諷、冰冷,寸寸碎裂。
取而代代,是茫然,是難以置信,是天崩地裂般的恐慌。
他看着我,嘴唇翕動。
我沒有看他。
趁着所有人都還處在震驚中的間隙,我拿起手裡剛撿起的錢,轉身擠進了人群。
消失了。
「林栀夏!」
宋祁言終于反應過來,他猛地推開身邊的林薇薇,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發瘋一樣地沖了出去。
他一遍遍地撥打我的電話。
聽筒裡傳來的,永遠是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女聲。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憑着記憶,沖到了我租住的那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門沒有鎖。
裡面空空蕩蕩。
隻有一張冰冷的床闆,和角落裡幾袋打包好的,最廉價的生活垃圾。
我帶走了我那幾件早已洗得發白的舊衣服。
再一次,從他的世界裡,人間蒸發了。
宋祁言站在房間中央,環顧着這個連轉身都困難的空間。
牆壁上,是斑駁的、因為潮濕而脫落的牆皮。
空氣裡,彌漫着一股永遠散不去的黴味。
這就是她住了七年的地方。
這就是他捧在手心裡的姑娘,過了七年的日子。
他腿一軟,跪倒在冰冷的、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
林薇薇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他。
林薇薇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他。
她把一本邊角都起了毛的舊日記本,交到他手裡。
她的聲音,帶着哭過後的沙啞。
「這是我以前偷偷記下的。」
「關于她的事」
宋祁言顫抖着手,打開了那本日記。
泛黃的紙頁上,是林薇薇娟秀的字迹。
記錄着那段他一無所知的,屬于我的地獄。
【9月12日,雨。夏夏一個人去見了那個混混的家人。我躲在遠處,看到她被那個男人的媽,指着鼻子罵了半個小時。她一聲沒吭。】
【10月3日,晴。賠償款下來了,五十萬。夏夏把家裡的房子賣了,還差二十萬。她爸一夜之間,白了頭。】
【11月1日,陰。夏夏退學了。她說要去南方打工。我讓她别走,她隻是笑笑,說,薇薇,忘了我吧。】
【】
【3月5日,晴。我找到她了,她在一家餐館洗盤子。那雙手,以前連筆都握不重,現在全是凍瘡和裂口。】
【6月18日,雨。她為了多掙錢,同時打三份工,累到胃出血進了醫院。我去看她,她還笑着跟我說,醫藥費太貴了,還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
【去年今日,晴。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宋祁言的新聞,他成了年度經濟人物。我拿給他看,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後把報紙疊得整整齊齊,收了起來。我看到,她偷偷地笑了,也偷偷地哭了。】
宋祁言一頁一頁地翻看着。
每一行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将他的心髒淩遲得血肉模糊。
他終于明白。
他這七年來所有引以為傲的成功。
他所有用來報複她的資本。
都建立在他心愛女孩的血肉和骸骨之上。
他那些自以為是,居高臨下的報複。
都像一場場可笑又殘忍的鬧劇。
他再也支撐不住。
高大的身軀,蜷縮在小小的地下室裡。
他将臉死死地埋進那本寫滿了她無盡苦難的日記裡。